[原创] 《兴保塔》

所谓兴保塔，是本县的一座九层八面垂檐式塔，位于县城南面的飞龙山上。一说文笔塔，后又叫文昌塔，再后来叫兴保塔，名号变换之快，犹如政令。10年的时候，塔刚浇筑而成，四面都是挖掘机吞食过后的裸土，风一吹，灰尘四起，塔怎么看都像是木板上钉上的一根钢钉，突兀而粗鄙；再过一年，平整了许多，周匝小树初立，塔身彩图新绘，塔檐铃铎欲坠，虽土但豪，应该呼之为土豪塔。近来，辉煌了不少，塔后面，有石梯嘎嘣嘎嘣拉下来；塔前面，公路奔突而去；塔顶，天明显蓝了，像刷上了蓝油漆。
少时读《洛阳伽蓝记》，说到永宁寺，有如此描绘“高风永夜，宝铎和鸣，铿锵之声，闻及十馀里”。晚上登临兴保塔，亦有雷同之感，不过兴保塔过于突兀，周遭地窄，风大了铎声就会被风吹走，其音甚为怪异，如果一个人，大汗淋漓爬上去，灯光暗淡，阴风斜吹，老感觉塔里的妖怪会突然举着塔跑起来，跳进黄河。
有一段时间，我会抱着小儿子，沿着石梯爬上去，每天如此。儿子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爸爸爸爸爸爸",小电报机叫个不停。我指着塔说“命命，这是塔”，他跟着支起小手“爸爸爸爸爸爸——”。天冷的时候，就不再上去，隔着窗户，儿子还会举起小手。塔显得有些孤独。
兴保塔之兴，大概是因为县里发展起来，应该装点一下门面。不是信仰，是风气；不是升腾的浮屠，是下坠的混凝土。尽管如此，依然是一件新的物事。突然又想起了前面提到永宁寺，所有的塔，结局都是被毁，或天灾，或兵燹，永宁寺的的结局是这样的“浮图为火所烧，当时雷雨晦冥，杂下霰雪。百姓道俗，咸来观火，悲哀之声，振动京邑。时有三比丘，赴火而死，火经三月不灭。有火入地寻柱，周年犹有烟气。”兴保塔恐怕也难逃此命运，杯子总是要摔烂的，杯子只有在摔的那一瞬间，才可呼之为杯子，譬如那“赴火而死”的“三比丘”。历史的残暴，可以击烂一切，绣像，石窟，塔，软的，硬的，都经不起那双无名之手。
趁其兴，多爬几次；趁儿子未被命名，趁那只手似无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