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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反话?争辩?挖苦?提供信息?赞美?道歉?还是其他?

节选
文 | 【英】特里·伊格尔顿
译 | 阴志科
校译 | 陈晓菲

言语行为并不仅仅传递意图,它们本身也有意义。我们可以考究一句话的意义,同样可以考究说这句话的意义。如果一个不认识的人跟我絮叨他家小子们的学术成就,我肯定会想,“他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正如丹尼斯· 特纳所言,“我们说人是理性的,是说人类哪怕最无心的举动都别有深意,不由我们控制,不可能存在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因此他们无论说什么,首先要解读他们为什么说。”特纳认为这一类意义属于修辞学的领域。人们事实上会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比如被台阶绊倒或者心不在焉地摆弄头发。(暂时不考虑潜意识里的用意。)但这些都不属于特纳考虑的范围。“说话永远不仅仅在于说的内容,”斯坦利·卡维尔曾评论说。所谓的社交性言语行为,比如“太好了,咱俩又碰面了,像过去那样开怀畅谈吧!”指向沟通行为本身,因而意义和行为密不可分。在现实主义小说里正好相反,行为所传达的意义——“此乃虚构,不可与现实混淆”——和单个句子的语力相牴牾。

昆汀·斯金纳声称,为了理解一个文本的意义,我们需要理解作者“在写作时”实际在做什么,她认为自己在做什么,相当于奥斯汀所说的以言行事之力。至少在这层意义上,语用学要优先于语义学。这是什么类型的行为——反话?争辩?挖苦?提供信息?赞美?道歉?还是其他?依斯金纳的观点看,我们不可能单从词语入手来理解一段对话的意义。把这些词语置入语境当中也不会自动揭示其意义。相反,我们需要解谜的对象不只是言说的含义,还有语力——换言之就是言说或写作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斯金纳区分了“意图去做”和“做中意图”。前者指的是作者的目的,可能实现得了也可能实现不了,后者则指作者在写作中达到的“主旨”(point)。对文学批评来说这是一个有益的区分。“屠格涅夫此刻的想法是什么”和“《前夜》在此处试图做什么”有显著的区别。在解释意图方面,后者比前者更有生产性。第一句话诉诸无法还原的意图,或者说即使可以还原也无关紧要;而第二句话把文本当成一种策略,关于这点我们将在下一章节中详细讨论。正如诺埃尔·卡洛尔所说,“意图在作品中显明自己,只要意图等同为作品的目的性结构,它就是艺术品吸引我们的地方和要害所在。”这并没有解决艺术性意向的问题,那是出了名的棘手;但至少大方向是正确的。

还有一种情况是,作者通过某个行为达到某项意图。如果在1608年,某个未公开的无神论者写了一首颂赞圣母玛丽亚的诗,并成功地憋住笑意,他的意图就会被解读为宗教侍奉。而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完成了一项宗教信仰活动,这种活动可能会丰富其读者的精神生活。即便我们确信(比方说,鉴于作者在亵读神明的私人信件当中记录了自己对于圣母玛丽亚的性幻想)他根本没有虔心,结果还是一样。他在写诗时完成的以及从他的写作中可以归纳的主旨就是颂赞圣母玛利亚。他通过写诗所做的事就是设法展示自己的宗教正统性,并使其逃脱异端指控以及一种极其不愉快的死亡。

作者的意图是否可以等同于其作品的以言行事的能力,这点颇值得怀疑,因为文本可能怀有一些作者知之甚少甚至一无所知的意图。屠格涅夫可能并不知道《前夜》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上试图做什么。作者在写作中的所为除了受其个人意图制约以外,同样——若非更多——受文类规则或历史语境制约。在此意义上,作品的意图——也就是作品被组织起来实现的目的——与作者心中的想法有时并不完全等同。这对许多意识形态话语来说也同样适用。你可以从特定角度解读某部作品——比如说,通过赞美某种刚健有力的个人主义精神,为有产阶级的利益进行间接辩护——尽管作者本人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和大多数英国中产阶级一样,斯金纳固执地把这种可能性剔除了出去。此外还有弗洛伊德所说的无意识目的,对英国人来说这个概念比意识形态更令人焦虑。在弗洛伊德式的行为倒错(parapraxis)或者口误当中,意识和无意识的意图在一段胡话(double talk)里发生摩擦。

内置于文类当中的意向性很可能会与作者的意图背道而驰。作者即便有心投身某场笔战,但只要他采用小说形式,其语力势必被抵消或者转化。无论作者的意图多么严肃,这种虚构的语境总会倾向于推翻她的努力。类似地,你不可能在一个排斥反讽的文类当中制造出反讽效果,因为这不符合它原本的设定。《纽约时报》曾要求我在某篇约稿当中不得使用反讽,因为它的定期读者习惯了报纸的传统风格,很可能会把反讽当真。《卫报》的读者可能正好相反。(我还从一份美国杂志那里了解到,我必须在一篇约稿中把英国《泰晤士报》称作《伦敦泰晤士报》,即便后者并不存在。看来美国新殖民主义者们开始把魔手伸向其他国家的报纸名称了。)我写自传或许是为了向全世界表明,即便对最不义的罪人,上帝的恩典依然充盈满溢;但如果我生活在一个把所有自传都当成操演自我中心主义的文化中,我的低首下心很可能被解释为一种拐弯抹角的自吹自擂。对文类的一般理解将会战胜我的个人意图。

在大多数交往情境当中,言语行为的意图不仅对意义的表达有定型和定向的作用,也会制约表达所采取的模式。我一旦明白你之所以一个劲儿自嘲让气氛变得很尴尬是因为我之前说你自大冷漠令你很受伤,谈话便由此顺畅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一段语言的修辞姿态有助于决定其言内意义(locationary sense)。一段陈述之所以被视为讽刺是因为我们知道它的言内意义与其表达的内容相反。一旦我发觉你要点燃我风衣(set fire to the raincoat)是一种黑色幽默式的修辞表达,我就会从另一种角度来理解你说的话,也不用摸索着找铁棍了。类似的原理同样适用于描述文学虚构作品中的言语行为,在后者当中施行句(言说行为)总是凌驾于叙言句(言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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