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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周琰2015年译诗选

彩虹诞生

特德・休斯

这个早晨三月的天空是湛蓝广大的清澄
却有强风猛烈的气流,和一夜透雨后
给世界看的新画的面貌。风从
南方覆雪的荒地而来,剃刀般,
重锋,利可断首,从雪撒的山岭而来。
淹水的车辙坑晃动。蹄印踩出的泥坑闪烁。一株雏菊
被污泥裹住花盏却出泥而不染。
那只黑白色的奶牛,在环形山岭的山巅,
立在一道彩虹的末端。
头低着舔着什么,完全在令人疼痛的风中
彩虹倾泻的缈缈轻岚不被察觉。
她在舔着她笨拙的黑色小牛犊
刚从子宫里湿漉漉掉出来,眨着眼睛
在低低的清晨烁目水滢滢的太阳中。
她舔着他,黑的,湿漉漉像从河里出来的一只牧羊犬,
寻找他的气味,了解他的特性。
一片带血的组织从她身后挂出来
铺开并闪亮,粉肉,血淋淋,它飘动卷曲
在无情的风中。她调整好姿态,
我们靠近时变得不安,紧张的脚上的小动作
在被毁坏的田野蹄子掘过水淹渍的草皮上。
她发出不安的低低的叫声,她的牛犊
也用眼白盯视,哞哞发出完整清亮的牛鸣
风笛一般纯净,并且想站起来,
努力想让他悬着的前腿
发挥作用,他举起肩,抬起膝盖,
然后提起了背的下部
用膝盖和打弯的脚踝踉跄向前,滑倒在泥浆里
倒下被泥裹住。她继续舔着他。
她开始吃三角风帆般张开在她臀后的
那张薄薄的血淋淋的肉。我们不再打扰她
在他垂着浸透血粘着泥的脐带上
撒遍杀菌剂,留下她
检查那新的味道。整个西南方
漆黑如夜幕降临。
悬在荒野上的缕缕烟飑向我们
斜飘变白,然后世界变得模糊
消失在四十五度的雹雨
和猛摔门扇的大风中。我们得去避避。
把牛犊和他的母亲留给上帝。



敏锐的眼睛:献给萨缪尔・凡・胡格斯特拉滕

约翰・瑞博坦兹

    最后的天使们也都收拾行装
连世界的边缘都要丢下离去。
有几个仍然潜伏在灌木林中
    透过哥特式拱形窗户窥看
圣母在里面拥抱她的孩子的屋子
    或几个过期的圣徒;一两个

    真人大小般坦然显示,
他们的天鹅绒袍拥裹着瓷砖地面
那少女跪在上面倾听她是上帝的妻子,
    可是你感觉他们被束缚的、单薄翅羽
要飞翔所面临的别扭、痛苦的挑战,
    庆幸这些与你无关。

    对他们的翅膀来说他们长得太沉重:
只有智天使像网球一般弹跳起来
在马槽上方的云朵之间,
    就是他们也不敢消遣于
(丢失了蜂鸟的诀窍)
    鲁特琴和号角独奏。

    你可以在巴斯修道院看到他们,
古老的哥特立面墙上的避难者。
有些,以天使的耐心,在高处的梯阶
    选出他们的路,巨大的锦缎
簇起来抓起在空着的手中,小心翼翼;
    有人在下面拎着行李箱等候。

    他们匆忙离开低地国家
在他出生之前,也许因为平地的
应许—不像阿尔卑斯或比利牛斯山—
    被土地绑着的人没有伟大的安慰。
可以确定的是他最初的画
    以光线照亮的阴暗房子中
    在石头窗台上沉思的光头男子
取代了有光环的布局,
面对我们,直面他们背后
    蕴育的阴郁。同他的导师
伦勃朗的粗率笔触不同的
    是他的自画像中

    双唇间尖锐的裂隙,似乎言辞
游移期间半飞半止
在画布后的生命和要抵达
与它相会的生命之间,好像一把刀
而不是一支画笔勾勒出了如何抵达
    世俗的无限:

    没有云封的拱廊,而是一川
荷兰的河流般平缓的水流,像它们般轻盈
可航行,时间载着我们
    顺流而下,无数航道
它们的流程随每一次新的观看而重返水面。
    那裂隙期待着深度

    他的杰作中平坦的墙
召唤我们去探寻:透视盒,
就像一个玩偶屋不过是
    孩子的把戏可丢到一边,
而侧面看却会戏弄我们的空间感
    诱使我们进入颜料的

    狭长远景。转而想想,
他的天使报喜,见证
    世界转变的奇迹
    在询问的眼睛
坚持下打开:我们家制的
    木板,凡人之居,

    不再被天使的翅膀扫过,
比棺木更适合装起我们;
它们可以是通向井井有条内室的
    门厅,无限的房屋
的升华。眼睛可以将深度
    带给光,通过在一个

    石头都不再做得了石头的
不稳定世界
动荡不安的戏剧中
    以看而觉识自己的发现。于是他让眼睛敏锐—
    因为自然的任何部分都可以
磨炼它的敏锐—并从深厚中造出光,
    在这拉着百叶窗的走廊。
      
注:

萨缪尔・凡・胡格斯特拉滕[Samuel van Hoogstraten],画家,诗人,伦勃朗的学生。他知名的作品是“窥洞画箱”(peepshows)和“错觉画”(trompe l’oeil)[台湾译成“欺眼画”]--前者模仿戏剧空间场景,后者描绘室内空间。



欢快点,可别太欢快![1]

辛波斯卡

生命,你真美(我说)
你不能更丰饶,
更多饰以盘花或被夜莺歌唱,
更多遍布的蚁丘或萌发的幼芽。

我努力取悦生命的宠爱,
进入它美好的恩典,
期待它种种率性。
我总是第一个鞠躬,

总是以我谦卑、尊崇的脸
守候在它可以看到我的地方,
乘着极乐之翅翱翔,
落在一道道惊奇的浪涛下。

哦这跳跃的多么青绿,
这莓果成熟得多么咔嚓。
如果我没有想象出我自己
我也永不会想象出它!

生命(我说)我不知道
我能拿什么和你作比。
没别人可以造出一个松果
然后让松果无性繁殖。

我赞美你的发明力,
丰富、遍及所有、精确,
有秩序感——那介于
巫术与魔法之间的天赋。

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
挑逗或生气,烦忧或盛怒。
上千年,我一直努力
用微笑安抚你。

我拽着生命的叶边:
它能为我停下吗,就一次,
短暂地忘却
要朝着哪个尽头不断奔流?

注:

标题原文allegro ma mon troppo,有两个意思,一个是音乐演奏中,指示演奏的“快一点,可别太快”;另一个意思在意大利语中是“欢快点,可也别太过。”诗中这个用语含有双关,不希望生命流逝太快,也同时有对生命的喜悦过盈则亏的担心。



雨来了

阿什贝利

在阁楼里黑板被擦净了
而风拧亮了星星的光,
现在,苍劲有力。有人会搞明白,有人会知道。
如果在这伟大的星球的什么地方
真理被发现,就一小块儿,干巴巴,被太阳上了釉,
它也就只是挂着,带着自己的污名和谦卑。无人
会做得更好,可是事情也不会变得更糟。
接着玩下去,这个也就意味着会掌握
就像你一步步步入混乱那样。难道你看不到
这就是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同时,大火
升起,就像干草垛着了火。表盘已经上了
它是不祥的,可是你活着的所有教养
与它合谋,既然这是我们的家:
生于斯,也有人打听的地方。



尘世之国

阿什贝利

不是光滑,不是广场上疯癫的钟
市政花坛中的粪味,
不是织物,翠儿鸟[1]阴郁的嘲弄,
不是生力军需要焕发精神。如果这发生在
真实的时间,那很好,如果在一个小说中的时间里
那也行。从宫殿到茅屋
大游行潮涌过大街小巷
萝卜田也变成另一条高速路。
剩下的糖果扔给和鸭
它们唠叨得像狄更斯。
洗手间没有安宁,瓷器柜也没有
还有银行,没人来存钱。
简而言之,那个轩敞的下午整个地狱都放野。
到夜晚一切又都平静。一勾弯月
挂在天空就像鹦鹉栖枝。
告别的客人微笑着说,“在教堂见!”
夜晚,如常,知道它在做什么,
给明日又注定带来的
剧烈脱胶先弥补睡眠。
而我盯着那安静的橡胶,有一事
让我困惑: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
这一刻我们血涌上头一心反叛,
下一分钟,平静征服了一道道地狱般的阵线。

常常会是这样,我们调过头回去的时间
很快就变成我们忧愁的小艇搁浅的浅滩。
正像波浪被锚定在海底
我们也必须在上帝一刀割掉我们前靠岸。



地图

辛姆博斯卡

平得就像
它下面的桌子。
没什么在它下面移动
它也不寻找出口。
上方—是我,人类的呼吸
没造成空气的骚动
它整个的表面
也没一点扰动。

它的平原、山谷总都是绿色,
高地、山脉是黄和棕色,
而大海、海洋还是可亲的蓝色
就在褴褛的海岸边。

这儿的一切都又小、又近、容易亲近。
我可以用指尖按着火山,
不用戴厚手套抚摸南北极,
我可以只用一瞥
就周游了每个沙漠
还有河流就在旁边。

几株树代表古老的森林,
你不会在它们中迷路。

在东方和西方,
赤道上下—
安静得就像针掉下去,
而在每个黑的针眼
人们还都在生活。
大片坟墓和骤然出现的废墟
不在图中。
国家的边界几乎难以看到
好像它们在犹豫不决—存在还是不在。

我喜欢地图,因为它们撒谎。
因为它们不让人接近凶恶的真实。
因为胸怀广大,性情和善
它们在我面前展开一个世界
不属于这个世界。



地图

毕肖普

陆地躺在水中;它被影映成绿色。
影子,亦或是浅滩,在它的边缘
显出长长海草覆盖的暗礁架的线条
那里海草从绿色一直垂向单纯的蓝。
亦或陆地倾沉以从下面抬起大海,
拉着它浑然不惊地拥绕自身?
沿着棕黄细沙的沙洲
难道陆地从下面猛拽着大海?

纽芬兰的影子平坦寂静地躺着。
拉布拉多是黄色,恍惚的爱斯基摩人
给它上了油。我们可以抚触这些可爱的海湾,
在一块玻璃下它们就像要开花,
或像是给不可见的鱼一只清晰的笼子。
沿海城镇的名字奔向大海,
城市的名字跨越临近的群山
—就像激情跑得太远超越了它的起因
印刷者在这儿也体验到同样的兴奋。
这些半岛在指掌之间掬水
像女人们感触织物的平滑。

绘图的水域比陆地更安静,
借给陆地它们的浪涛自身的构型:
挪威的兔子激动中奔向南方,
侧影查看大海,哪里是陆地。
它们是被指定,还是国家能自己挑选颜色?
—怎样最体现特点或天然的水域。
地形不显示任何喜好:北方同西方一样相近。
制图人的色彩比历史学家的更加精妙。



抛线与收线:给泰得・休斯

希尼

年复一年,这些声音各有所向:

在左岸一个绿色丝织的锥形鱼钩
咻咻划过空中,就说吧静穆
而且华丽,完全自由,不管
它嗖地抽过干草地还是河上。

右岸,像一只加速的长脚秧鸡,
极速上行丝毫不停地
划开寂静,另一个渔夫
将鱼线整个收挠。

我还站在那儿,清醒着做着梦。
我变老了一些能看到他们两个
动着胳膊和鱼竿,忙活着
每个都全神贯注,响动声就是证明。

一个声音在说,‘你微不足道,
都谁都不是。所以啊看着吧一号!’
另一个说,‘去他的!别管它。
在河边你就是你感受到的每样事物。’

我爱沉静了的天空。我信任水火济济。
年复一年逝去我不能离开
因为我看到当一个人抛线,另一个就收线
然后又反过来,却并没有换位。



桌子上的一本书

阿什贝利

I

所有的美,共鸣,真诚,
都通过剥夺奇怪立场的
逻辑而存在。这样的情形

我们只能想象一个世界
一个女子在其中行走披着头发
知道所有她不知道的一切。可我们知道

她的乳房是什么样。我们将饱满
给予梦。桌子托着那本书,
羽毛在手中跳跃。可这是

多么阴郁的景象?一个老人
对着一朵黑云撅嘴,那女人
回到房子里,从哪里号泣开始?

II

年轻的男子将一个鸟屋
放在蓝色的大海边。他离去
而鸟屋留着。现在另一个

男子出现,在不停书写的
大海的阴影中。有什么冲突吗
海滩上的交流

或所有的秘密在女子离去时
都消失?那鸟儿在波浪的
备忘录中被提到,或陆地向前推进?



他愿她是尘世的

哈代

日落后的景致宜人眼目,
嶙峋层云拥绕云头峭壁。
    —而你可在那辉煌景象中流连?
可能;因为存在中有非常奇异的事,
         比我所知奇艺百倍。

但如果辉煌的峡谷宣称你的在场
闪耀在灰烬之云与深沉暮色之间,
     你必死之人的型塑将会如何转变!
从你生为老年
           变作驰骋苍天不沾尘世的精魂:

这一切太不似亲爱和脆弱的生命
那我曾知的......好吧,我该直话直说?
     我不愿你那样在那儿,
但仍然会悲痛,怀念你,仍然想象
           你还是曾经的那个你



一条运河的河岸

        题古斯塔夫·卡勒波特1872年同题画

希尼

说canal就有那最后的元音
拖曳着寂静相伴,让时间慢下来
到步行的速度、一条小路、天际住所的
一道雪白的光。世界静伫。
矮化的混凝土建筑嘲笑着古典。
水说:“我这儿的所在是在梦中,
在安静而美好的凝伫中,就像一条睡着的溪流,
无论下雨还是阴郁耀目我心只爱安宁。”
伸展到地平线,恍若世外的耕地,
天空并不真的晴朗也不阴沉:
我知道那粘土,它的潮湿和污垢,
沿着运河最阴凉的地方,青青岸边
青草郁郁,那条小路并不狭窄而仍笔直
灵魂在那儿会自得其便或悠游而去。



梣木手杖

希尼

他将再也不能起来可是他准备好了。
清晨前就像一面镜子般进来,
他盯着大窗户外,出神,
不在意这天是晴还是阴。
从楼上展望整个乡野。
第一辆牛奶车,第一道炊烟,牛,树木
在湿润的树篱上空丰裕的湿润中——
就他自己看见,像一个被遗忘的哨兵
记不起来他高大的位置
为什么出于何故,
解脱般清醒过来但还坚守岗位,
一道击碎的拍岸浪般如释重负。
当光使得他的头有点发晕,
他无用的手
绝望地摸索着找到了他抓住的梣木手杖
幽灵般的肢体,让他稳住。
现在他找到了触觉能够
自己站立
或挥舞着一根银色枝条般的棍
并又来到我们中间走动起来:那被提到的法官。
“我本可以从树篱割出一个更好的人!”
想到亚当,
上帝也可能会说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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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苏东坡的一封信

默温

差不多一千年之后
我问着那些你问过的
同样的问题那些你发现
不停让自己回头去看的问题
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除了它们的回声的音调
变得更加深沉
而你知道在你面前
将要到来的时代已经变老
当我坐在悄静的山谷上想着
你在你的河上
那一层水鸟梦中的明亮月光
我现在不比你那时
知道更多你问的问题
而我听见
你的问题之后的沉默
今晚这些问题显得多么古老



过去

格丽克

天空中微小的光
突然在两根
大松树枝之间显现,它们精细的针叶

此时被蚀刻在闪耀的表面上
在这之上
是高高的,羽绒般的天空——

闻闻空气。那是白松的味道,
在风吹过它时味道最为浓厚
它发出的声音也很奇怪,
就像一部电影中风的声音——

影子在移动。绳索
发出它们制造的声音。你现在所听到的
将是夜莺的声音,脊索动物,
雄鸟向雌鸟求欢——

绳子晃动着。吊床
在风中摇晃,紧紧
系在两棵松树间。

闻闻空气。那是白松的味道。

你听到的是我妈妈的声音
或者那只是当风经过
树的时候它们发出的声音

因为它若什么都没有经过
会发出什么声音?



记忆看着我

特朗斯特罗姆

一个六月的早晨,醒来还太早
回头再睡却也太晚。

我必须出去——绿色植被丰盈着
记忆,它们以凝视跟随着我。

它们不能被看到,它们完全融入
背景,真正的变色龙。

它们那样切近,我能听见它们呼吸
尽管鸟歌喧哗令人耳聋。



葬礼的活

Pier Giorgio Di Cicco(意大利裔加拿大诗人,第二届多伦多桂冠诗人)

有哀嚎者,
穿黑夜的老泼妇,
满怀信仰。
我埋葬婴儿。我埋葬
给我买了礼服的男人
埋葬他时我就穿着。

死亡对我来说没有情感。
死亡是富有的。我种下它。
收获是别的什么。

我是那歌。
活着的祝福,
是肉体中
的那支百合



十四行

毕肖普

困住了——那气泡
在水平仪中
一个生命被分开;
指南针
摇摇摆摆,
踟蹰不定。
解脱了 ——破碎的
温度计中的水银
流走;
而那彩虹鸟
从空镜子
狭窄的斜边上,
得兴
便飞,欢欣!



百德伦达的夜莺

特朗斯特罗姆

在绿色的夜之中宵在夜莺的极北之界。沉重的树叶恍恍惚惚,挂着。耳聋的汽车向霓虹线冲刺。夜莺的声音响起,丝毫不向周围波曳,而就像打鸣的公鸡一般穿透有力,却还要更美,也全无虚荣。我在监牢中,它拜访了我。我病了,它拜访了我。起初我并没注意,可是现在我对它全神贯注。时间从太阳从月亮涌流到所有嘀嗒嘀嗒满怀感恩的钟表中。可是在这儿没有时间。只有夜莺的声音,未经雕琢的明亮音符,磨快了夜空莹莹灼灼的镰刀。



风暴

特朗斯特罗姆

散步的男人突然遇到古老的
巨大橡树就像一头变成石头的
麋鹿它硕大的鹿角抵着秋日大洋
暗绿色宫殿的墙壁。

北方来的风暴。差不多
是花楸浆果成熟的时候了。夜醒
他听到橡树顶上遥远的星群
在它们的畜栏跺脚。



维米尔

特朗斯特罗姆

那不是一个被遮护的世界。喧嚣从那边开始,墙壁的另一边
那是酒馆
充满了笑声和争吵,一排排牙齿,眼泪,钟的鸣响,
人人害怕的神经病妻弟,带来死亡的人。

大堆人和救险队来得很晚,
运河上系着船只,钱错滑落进——别人的口袋——
最后通牒上又叠加最后通牒,
大敞着嘴的红花的汗滴警告我们迫近的战争。

而径直穿过那墙——从那儿——径直进入清明的画室
和被允许活生生了数个世纪的分分秒秒。
那些选了这些名字的画:音乐课
或在读信的穿蓝衣的女人。
她怀孕已经八个月,两颗心脏在她身体里跳动。
她身后的墙挂着一幅起了皱的未知大地的地图。

呼吸,仅仅呼吸!一种难以辨认的蓝色织物钉在椅子上。
金色大头钉以天文速度飞来
被敲打到那里
放佛它们一直都是静止而丝毫不曾有其他。

耳朵从深处和高处歌唱。
那是来自墙另一边的压力,
让每个事实漂浮
让笔触坚实的压力。

经过一堵堵墙壁会伤害你,让你生病,
可是我们没有选择。
一切都只是一个世界。墙就在那儿。
墙壁是你的一部分。
人们或许知道这点,或许不知道;可是对每个人来说都一样
除了小孩子。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墙壁。

晴朗的天空占据了它的位置而倚靠着墙。
这就像是对着虚空的祈祷。
而虚空将脸转向我们
并低语:
“我并非虚空,我是开敞。”



昨日

默温

我朋友说我不是个好儿子
你知道
我说是啊我明白

他说我没有经常
去看我父母你知道
我说是啊我知道

哪怕是我也住在同一城市他说
或许我每个月该
去一次或许更短点时间
我说噢是啊

他说上次我去看父亲
我说上次我看我父亲

他说上次我看我父亲
他在问我生活咋样
怎么应付然后他
走进隔壁房间
去拿点什么给我

噢我说
又一次感觉到上一次
我父亲的手的冰冷
他说而我父亲在门口
转过头来看见我
看着手表于是
他说你知道我想让你呆着
和我说说话

噢是啊我说

可是如果你在忙他说
我不想让你觉得
你非得呆着
就因为我在这儿

我什么也没有说

他说我父亲
说也许
你有正经工作要做
或者你该去见
其他什么人我不想留着你

我朝窗外看
我朋友比我年长
他说于是我告诉我父亲正是那样
然后我站起来丢下了他
你知道

尽管我没什么地方要去
也没什么事要做



不要温柔地步入那良夜

迪伦・托马斯

不要温柔地步入那良夜,
老年当在日之将近燃烧并咆哮;
怒吧,怒对光之垂死。

尽管智者在其终点知道黑暗是正当,
因他们的话语未裂劈出雷电故他们
不要温柔地步入那良夜。

好人,在最后的浪涛边,呼喊他们
微弱之行在绿色海湾会舞得多鲜亮,
怒吧,怒对光之垂死。

抓住并歌唱飞行太阳的不羁者,
发现已太迟晚,故在其行程为其心伤,
不要温柔地步入那良夜。

肃穆的人,近死,以灼灼目光看
盲眼能够像流星般耀目并欢喜,
怒吧,怒对光之垂死。

而你,我的父亲,在悲伤的高处,
现在用你凶猛之泪予我诅咒和祝福,我祈祷。
不要温柔地步入那良夜。
怒吧,怒对光之垂死。



最可爱的树[牧歌体]

A.E.豪斯曼

最可爱的树,樱树
现在繁花挂满了枝,
林地驰行不舍闲伫
复活节季身着白衣。

噢我六十加十的生年,
二十年已然一去不返,
若以七十个春天为度,
仅有五十尚为我所留。

而既然看着盛放之物
五十个春天过于逼窄,
漫漫林地我将驰而去
一览白雪披挂的樱树。



火的涂鸦

特朗斯特罗姆

历经惨淡的这几个月我的生命只有在和你做爱时才溅落火花。
当萤火虫亮了又灭去,亮了又灭去,我们在橄榄树林
跟着黑暗中它飞动的闪烁。

历经惨淡的这几个月,我的灵魂猛地跌坐毫无生气
但是我的身体走向你的身体。
夜空低垂下来。
我们秘密地奶着宇宙,并且活了下来。



玫瑰

斯特兰德

玫瑰的哀伤在巨增。
扭结在一片野草地中,无助的玫瑰
曾感受到天堂的微风,就一次,然后死去。
孩子们哭着:“哦,玫瑰,回来。
我们爱你,玫瑰。”然后有人说
不久他们会有另一朵玫瑰。“来吧,我亲爱的,
到池塘边,在池边俯身
看你自己仰头看着。现在你看到它了?
它的花瓣张开,浮起到水面,变成了你?”
“哦不,”他们说。“我们只是我们——不是别的什么。”

多完美。多古老。又多么无可修复!



汤姆的花环

——记失业者

霍普金斯

汤姆——戴着花环蹲着一脸铁沉
汤姆;汤姆穿土黄色靴子的伙计堆起
他挑选的,剥去岩石之火向家而去—结实的迪克
汤姆心情闲适,汤姆这建造工人;他活着就为了果腹
就是啊,该上床了。就算低贱:他生龙活虎(感觉
永远不要挨饿,汤姆;汤姆很少生病,
更没几次心痛;防刺,一路踩过,密匝的
成千上万的荆棘,思想)他低贱的命运却也摇摆。众人福祉
我极少在意吼吼!不够那水平,要是人人有面包:
什么!国家就足以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荣誉—荣耀之头,
天堂的群灯高高悬挂四周,或者,母亲之地
那去踩碎的、强大的脚。可是无法加速,
即非心灵也不是元气;金子镶上花环
还有险恶,噢不;还没弄妥鞋掌没上好;
居无定所,超出
大地荣耀的疆界,大地的安逸,一切;无人,无处,
在宽广世界的福祉中;稀有的金子,坚毅的钢铁,裸裎
在这两者中;关怀,而且分享关怀—
这,以绝望,养育了可鄙的废物;以愤怒,
养育了人狼;更糟的;他们这伙害虫侵扰这时代。



言语

Cecillia Meireles

我在这里,歌唱。

诗人总是风与水的兄弟:
他一边走一边处处留下韵律。

我来自远方也正走向更远的地方:
可是我在地上搜寻我的路途的标记
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因为野草漫长蛇曾穿行。

然后我在天空寻找道路的标记,
可是天上总是布满层云。
巴别塔的工人,自杀而死。

所以我在这里,歌唱。

如果我都不知道我在哪里,
我怎能期望有个耳朵倾听我?

噢,如果我都不知道我是谁,
我怎能期望有人会爱上我?



致联邦死者颂歌

艾伦·泰特

一排又一排俨然免责
墓石把他们的名字交付物质。
风萧萧兮全无追忆;
四裂的沟槽中张开的树叶
堆积,向死亡季节性的永恒
自然致以不经心的圣礼;
随后由上天严苛的审查
驱往浩大吹息的选拔,
他们飒飒声发必死之命的谣言。

秋天苍凉在
如许记忆从并未死亡不可竭尽
而是滋养行行青草的身体中
生长的千亩田地。
想想那来而复去的一个个秋天!——
胸怀抱负的十一月带着一年的风趣,
以对每一块石板的特殊热忱,
染渍了朽烂在石板上不舒适的
天使们,东缺一只翅膀,西少一只胳膊:
一个天使冷酷的盯视
把你,同他们一样,变成石头,
改变了举荡的空气
直到坠向下面更沉重的世界
你盲目地移动你大海的空间
推举,像一只瞎眼蟹翻转。

风中迷茫,只有风
飞舞的叶子,坠

你知道谁一直在墙边等待
一个动物薄暮的确然,
那些血液深夜里的复原
你知道——不可平息的松树,天空
的烟缕丝丝,突然的召唤:你知道那愤怒,
哑默的芝诺和巴门尼德的
汹涌洪水遗留的冰冷水洼。
你曾一直等待怒冲冲的决心
这些欲望明天就当属于你,
你知道死亡无足轻重的招认
并赞美幻象
赞美那一列接一列
堕落、无由决意而被催促——
在这松垂的大门边,被墙阻挡的人
他们的傲慢情境。

看啊,只看见叶子
飞舞,坠而陨落

将你的眼睛转向无度的过去,
转向神秘难测的步兵
从地里起身的魔鬼——他们不会持久。
石墙,石墙,莫尔文高地,布尔溪。
迷失在那极速拥叠的东方
你将咒诅那落日。

只咒诅叶子哭泣
如风暴中的一个老人

你听到那喊叫,疯狂的毒芹
用困惑的手指指向窒息你的
沉默,一具木乃伊,在时间中。


母猎狗
无牙并且奄奄一息,在发霉的狗窝
只听到风。


既然他们血中的盐
让更咸大海的昏暝变得僵硬,
封死那洪水恶意的纯洁,
我们这些穿着镶有绶带的阴沉幸福的外套
数着我们的日子
怀着悲戚悼念低下头颅的人该怎样,
我们该如何谈论尸骨,不洁,
它们葱绿的无名无姓将会生长?
遗失在这一亩亩疯癫的绿色中?
灰色细瘦的蜘蛛来了,它们来了又去;
在不见光日的纠结的柳树丛中
一只孤零零尖叫的猫头鹰紧绷的
不可见的抒情曲在头脑中播撒
它们骑士的愤慨喃喃。

我们只应当说叶子
飞舞,坠而陨落

我们只应当说叶子悄语
在夜落时分不可置信的雾霭中
它以多重的翅羽飞:
夜晚是开始也是结束
而在这中间是分心的一个个尽头
等待让眼睛石化的哑默的推测
耐心的咒诅,或者像那跃向
丛林池塘中自己影像的捷豹,他的受害者。

对于把知识装到心里的人
我们该说什么?我们该把行动
带入坟墓?我们该,更抱希望地,在房子里
建起坟墓?饥馑的坟墓?
现在就离开
那关闭的大门解体的墙:
温柔的蛇,在桑树从中翠绿,
以他的舌骚动过静谧——
点数我们所有人的坟墓的哨兵!



夜莺颂

济慈

我的心作痛,仿佛由我饮下的毒芹
一阵令人昏沉的木然,让感知痛苦,
或将无聊的鸦片尽灌向肚肠
顷刻之后,向着忘川沉没:
这本非出自对你幸福之命的嫉妒,
而是因你的欢乐喜不自胜,——
你,翅羽轻捷的橡树宁芙
在曲调优美的
山毛榉绿畦,和不可尽数的荫影中,
悠然自如歌唱夏日。

噢,多想要一饮佳酿!
那在深掘的地里阴凉了漫长时日,
可品味出草木和乡野之绿
舞蹈,普罗旺斯歌谣,还有炙烈的欢笑!
噢多想要一樽满盛的温暖南方,
盛满真正的,令面色绯红的缪思的灵泉,
盈盈沫珠在杯边,
和染紫的唇边眨动;
我意啜饮它,悄离凡世,
与你一同消隐在幽暗的森林:

远远消隐,消散,差不多忘记
你在繁叶间不曾知晓的,
疲惫,高烧,和烦恼
这儿,人们坐着听彼此呻吟;
瘫痪震动几根悲伤的,最后的灰发,
青春变得苍白,鬼魂般单薄,然后死去;
只要思考就会充满悲伤
铅般灰沉了的眼睛失望,
而美不能保持她的明眸,
或新的爱情在明日之后苦苦思念它们。

去!去啊!因为我要飞向你,
无需酒神和他的猎豹的车驾,
而是乘着诗歌不可见观的翅羽,
尽管木然的头脑困惑、迟钝:
可已然与你同在!夜晚如此温柔,
恰偶然,月后正君临宝座,
被星光闪耀的仙女们簇拥;
可是这里却没有光明,
除了微风从天上吹拂而来
穿过葱绿幽暗和曲折苔径的微光。

我看不到脚下是何芳菲,
也不见树干上悬挂何种芬芳,
可是,在芳熏的黑暗中,猜测时令
赋予青草,灌木,和野生果树的
每种芳香;
白色的山楂花,和田园玫瑰;
迅速凋萎的紫罗兰在树叶中掩埋;
还有五月盛时最年长的孩子,
将要盛开的麝香玫瑰,饱含晶露般的醇酒;
夏日傍晚嗡嗡萦绕的苍蝇。

我倾听黑暗渐生;有许多次
我差不多爱上了令人安逸的死亡,
用各种推敲过的诗韵给他柔和的名字,
好给空中带去我平静的气息;
现在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富足而欲死,
在夜半时分无痛而亡,
而你在如此的狂喜中
倾泻灵魂远航!
可你仍会歌唱,而我徒然有耳——
你的安魂曲只对着一块草皮。

你并非生而为死,不朽的鸟儿!
没有饥饿的世代将你践踏;
这流逝的夜晚我听到的歌声
也曾在古老的日子被帝王和小丑倾听:
或许一模一样的歌找到了
穿过路德悲伤之心的路,当她思乡时,
站在外乡的玉米地中落泪;
同样的情形也常常
诱惑神奇的窗扉,在致死的大海
飞沫上,在凄凉的仙境敞开。

凄凉!这词就如同一声钟鸣
把我从你那里荡回到我孤单的自己!
别了!幻想没法这样哄骗
因她不过这般出名,骗人的妖精。
别了!别了!你哀怨的圣歌隐去
经过近处的草地,越过平静的溪流,
爬过山侧;现在深深埋在
下一个空谷中:
那是一个幻想,还是一个醒来的梦?
逃逸了,那音乐:—我是醒还是梦?



维拉内拉双韵体

奥登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而我这样告诉你
时间只知道我们要付的代价;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会让你知道。

如果小丑登台演出时我们该哭泣,
如果音乐家开演我们该手舞足蹈,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而我这样告诉你

虽然,没有什么好运要讲
因为我爱你超出我所能诉说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会让你知道。

风吹的时候它们一定来自什么地方,
叶子凋败一定有什么理由;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而我这样告诉你

或许玫瑰真的想生长,
这景象认真想要停留;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会让你知道。

假设狮子全都起来走了,
所有的溪流和士兵都跑掉?
时间什么都不会说而我这样告诉你
如果我能告诉你,我会让你知道。



空心人

1925

艾略特

库尔茨先生——他死了。[1]

空心人

给老盖伊点钱[2]


I
我们是空心人
我们是稻草人
靠在一起
头脑里装满了干草。哎呀!
我们干巴巴的声音,当
我们在一起窃窃私语
即安静又无意义
就像干燥的草间的风
或者碎玻璃上老鼠的脚
在我们干燥的酒窖里
有形无样,有影无色,
力气瘫痪,不动而示;
那些过了河
眼睛直视死亡的另一个国度的人们
记住我们——假如还可能——不是迷失的
激烈的灵魂,而只是
空心人
稻草人。

II
我不敢在梦中相见的眼睛
在死亡的梦之国度
这些是不会出现的:
在那儿,眼睛
是断裂的立柱上的阳光
那儿,是一株摇晃的树
声音
在风的歌唱中
比消隐的星星
更遥远更肃然。
让我不要走得更近
在死亡的梦之国度
让我也穿戴
这种特意的装扮
鼠皮外套,乌鸦皮,交叉的木棍
在田野中
如风之作
不要更近
不要薄暮国度中
那最后的相会

III
这是死亡之地
这是仙人掌之地
这里石头的一个个形象
被举起,这里它们接受
一个死人之手的求告
在一颗消隐之星的闪烁之下。
在死亡的另一个国度
正是这般
独自醒来
在我们
心怀柔情而颤抖时
会亲吻祈祷和碎石
的嘴唇。

IV
眼睛不在这儿
这儿没有眼睛
在这众死星的山谷
在这空空山谷。
我们失去的一个个王国破裂的颚骨
在这最后的相会之地
我们一起摸索
避免言谈
在这肿胀河流的岸边聚集
目不能见,除非
那眼睛重新显现
如同永恒的星星
死亡的薄暮之国度
多叶的玫瑰
空虚的人
唯一的希望

V
在这儿我们绕着仙人球
仙人球仙人球
在这儿我们绕着仙人球
大清早五点钟。
在理想
与现实之间。
在行动
与作为之间
幽影降临[3]
因为你就是那国度
在理念
与创造之间
在情感
和回应之间
幽影降临
生命长久
在欲望
和筋挛之间
在能干
和存在之间
在本质
和下降之间
幽影降临
因为你就是那国度
因为你就是
生命
生命是给你的也就是
这是世界终结之道
这是世界终结之道
这是世界终结之道
不是嘭地一声,而是一声呜咽。

简注:

[1]库尔茨先生,康拉德《黑暗的心》中的人物
[2]老盖伊,Guy Fawkes,英国宗教改革时期的叛乱者,“纵火案”参与者。每年11月5日命名为Guy Fawkes Night,也就是焰火节,纪念詹姆士一世幸免。这个节日有燃篝火、放烟火、孩子们制作盖伊像挨家讨钱等习俗。
http://baike.baidu.com/view/803165.htm [百度词条描述的盖伊的死亡似乎有误。盖伊是从绞刑架上摔下之后被裂尸的:https://en.wikipedia.org/wiki/Guy_Fawkeshttps://en.wikipedia.org/wiki/Guy_Fawkes_Night
[3]参考莎士比亚: Julius Caesar II.i



给我自己的诗

辛波丝卡

最好的情景—
我的诗,你将会,被全神贯注地读,
被讨论、被记着。

最坏的情况发生的话
你只是被读。

第三种选择—
真正被写,
但是一会儿就被扔到垃圾筐。

第四种也是最后的可能性—
你没有被写而是溜掉了,
快乐地对你自己哼唱着什么。



萨姆·艾波,看马人

约翰· 瑞博坦兹

老谢克· 潘特维克,住在上面的谢德菲尔德 —
你知道谢德菲尔德吗,从威林厄姆路那边过去?—
他告诉我—那儿的火灾发生之前很久—
我是一个痴迷着马的小孩,我逮着谢克
捉走路的蟾蜍,他就透露给我那个秘密。
他知道我在倒下的大树树干下面
捉它们的窍门—拧来拧去的家伙们
脖子上有一道道白环,它们会挣扎着
在你到家前死掉;我估计
他跟我要两只时就想告诉我,
就是我也知道一个魔蛙只需要一只
蟾蜍。于是我把跛了的蟾蜍
挂在一棵黑刺梨树上过夜晾干,就像谢克说的那样,
然后把它塞到一个蚁冢里一整个月,
然后在满月的月光下拽出
一串骨头,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就是最神的地方。
你带着骨架到一条奔流的溪水边
让它乘着月光照耀的流水,可是你不敢
眼睛离开它片刻直到一块骨头
浮起来顺着急流波峰漂浮;
然后捉着这块骨头—一小块叉骨,
形状就像一个马蹄—把它带回家,
烤它,把它粉碎成末:
魔力就在这粉末中。如果你将这粉末
和绘画油混合然后抹在一匹马身上,
它就会成为你的奴仆。一匹后蹄直立的雄马
眼睛如烧炭,蹄子在石板上
敲出火花如同燧石,也会乖乖躺下,
变成我的小狗;凶险的马,
会控制一个男人就像小猎犬
惊骇老鼠一般,会让我管束它们的野性
整天耕地不用缰绳,在傍晚
一个小男孩就可以把它领回家。我有这魔力
直到我第三次带着那种骨头
到溪边:有恋人
在垂柳下,在树丛后猛干—
有人搞出这么大声音我没法
眼睛盯着水中的这些骨头。
我知道这次它不会有效了。一个晚上
四匹马绕着我的床飘;第二天
它们在田里脱缰,毁了我。
我站在地头还是一个整全的人,然后
彻底被击倒,分分钟的事。
你瞧,我失去了我的魔力。我的腿治好了
可再也连不直:瘸着它
我也拧弯了,这可没什么魔法了。
谢克· 潘特维克?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
他和我们的农场主搞糟了,人家让他走。
“我会烧了你!”谢克说,老天他真干了
虽然他早已离去:农场着了火!
这会儿我也能看见那火——漂亮,在那个晚上。



三月底

给约翰·马尔科姆·布林宁和比尔·里德,在达克斯伯里

毕肖普

又冷又刮风,简直不是
去那长长的海滩散步的日子
一切都尽可能远地撤回,
朝内里吸回:远处的海潮,皱缩的大洋,
单个或成双的海鸟。
呼啸、冰冷、海上的风
从一边吹木了我们的脸;
打断了一道孤翔的
加拿大野鹅的队形;
将低沉、听不清的巨浪翻滚
掀回成垂直的铁雾。

天空比水面更暗
——那是羊脂玉的颜色。
沿着湿漉漉的沙滩,穿着胶鞋,我们跟随
一道很大的狗爪印(那么大
它们更像是狮子的爪印)。然后我们遇上
很长很长、没有尽头的、湿漉漉的白弦,
向着潮线卷起,落向水中,
周而复始。最终,它们结束了:
一阵浓重的白色咆哮,人一般大,漫涌,
从每一道波浪上涌起,一个湿淋淋的鬼魂,
跌回去,湿淋淋,放弃了那鬼魂……
一根风筝线?——可没有风筝。

我想一直远远去到我的原型梦之屋,
我的密符梦之屋,那歪歪扭扭的盒子
立在桩子上,铺着绿屋瓦,
有点像朝鲜蓟那样的房子,却要更绿
(用小苏打煮煮?),
围着栅栏——是铁道枕木吗?
让它不受春潮威胁
(关于这个地方很多事都让人打问号。)
我想要在那儿退隐什么都不做,
或是几乎不做什么,永远,在两间空空如也的屋子里:
用望远镜看,读无聊的书,
古老,漫长、漫长的书,并写下无用的笔记,
对自己说话,还有,雾蒙蒙的日子,
看着水滴滑溜,沉沉地受着光。
夜晚,一杯热甜酒。
我会用一根厨房的火柴让它熠彩辉映
还有可爱的缥缈的蓝色火苗
袅袅,在窗户上成双。
一定要有一只炉子;一道烟囱,
斜着,但是绑着线,
可能的话,还有电
——至少,在后面另一根线
无精打采地将整个好事
牵到沙丘后面远处的什么那儿。
一道可以就着阅读的光——好极了!可是——不可能。
那天风实在太冷了
到不了那么远,
当然那房子也钉上木板封起来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的脸从另外一面冻僵。
太阳只出来了一分钟。
只一分钟,框在它们沙子的表盘中,
灰黄、潮湿、遍布的石头
是多种色彩,
还有所有那些足够高的都投出长长的影子,
单独的影子,又把它们都拽回去。
它们可能只是在挑逗太阳狮,
尽管它现在在它们身后
——会在海滩上遛着最后一道低潮的太阳,
留下那些巨大的、雄奇的爪印,
它或许已经从天上拍下一只风筝来玩耍。



雷电交加的暴风雨天

毕肖普

黎明无情地泛黄。
咔-啊-啊-咔!—直截、明亮。
房子真得被击中。
咔噶!微小的声音,就像一个掉下去的不倒翁。
托比亚斯跳上窗口,又跳上床—
安静地,它的眼睛都被亮白了,毛直竖起来。
攻击人、讨厌,就像某个邻居的孩子,
雷电开始又敲又打屋顶。
一道粉色闪光;
然后是冰雹,最大的人造珍珠那么大。
死白,蜡白,冰冷—
外交官夫人们喜欢的
得自某个以往的月夜派对—
它们在红土地上聚成一排
慢慢融化直到太阳升起以后。
我们起来发现电线短路了,
没有灯,一股硝石的味道,
电话也死了。

猫儿还呆在温暖的单子里。
大斋期的树落了所有的花瓣:
湿漉漉、黏着、紫色,在那些死眼珠子间。



再见—

毕肖普

你要离开地面
可只一点距离
发丝那么宽,你的飞机—
或你头上一茎卷曲的短发
在地上,能描绘得出—
可就这些已经这么难,
别人用了几个世纪
我们也会悲伤几个世纪。
在闷热、拥挤的终点站
我们都看起来小得多、老得多,
你的华达呢外套看起来很寒酸。
来杯马提尼。还没开始难受。
我们的眼睛模糊
有点含泪
在一张半被打湿的纸巾上我们列单子—
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些俗人中,
在这吵闹的餐馆—
就在雾蒙蒙的窗边
湿滑/沉重的翅膀迟缓下来
它想要/迁徙/
它会储存你就像一粒种子—
抓住
抓住,在我失去你的时候—



军舰鸟(1934)

玛丽安·摩尔

一只鸟快速巡航或逍遥空中
它实现了拉塞拉斯的朋友的计划
翅膀融合了轻灵和力量。这个
地狱的潜泳者,军舰鸟,飓风
之鸟,难道迅捷不就是它
恰当的名,风暴的预示者
当他飞临波涛,会看到它
垂钓,尽管常常
他显得更喜欢

纵翅而翔,飞离辛苦长着原始翅鳍的种类
那些他们捕捉的鱼,少有失败。
无比优美奇妙,不管他的受害者
飞得多快或转多少次
方向。另一只也同样悠然,
缓慢地再次升起,
飞出盘旋之环的
最高处并停止

然后回击,让风逆转他们的方向——
不像更巍然的天鹅能够载着
木匠的两个孩子回家。准备干草;
照料商店;我有一只羊;一只不那么
敏捷的动物的座右铭。这一个
找到他的孩子的天鹅绒裙
用的细棍可在上面休息
并且不会从汉塞尔那儿知道格莱特。
就像激情澎湃的亨德尔——

本打算做律师或一个德国国内男性的
职业——却悄悄地学习大键琴
从来没听说恋爱过,
不会吐露心声的军舰鸟隐藏
在他的艺术展示的
崇高和雄伟中。他翱翔于
百尺之高或战战兢兢
如同烧焦的纸——佯做
百态;雄鹰般

敏锐……要快得慢慢来。谦恭地
欢快?怎么做?“如果我做得好我便受佑
无论谁保佑我与否,如果我做得不好
我便受诅。”我们看着月亮升起
在萨斯奎汉纳。以他的方式,
这最浪漫的鸟飞向
一个更属尘世的地方,红树林
沼泽地去安眠。他浪费了月亮。
可是他,还有其他的,不久

从树干上飞起,尽管飞翔,却能够挫败
居于心间的危险的疲倦时刻,并呼出
巨蟒之重任它粉碎成尘。



明亮的星

济慈

明亮的星,我愿如你一般恒定 —
却不在孤独的光辉中高悬夜空
张着永恒的眼睑,看着,
像大自然耐心而无眠的隐修者,
流水忙于牧师般净沐的使命
流绕过大地上人的海岸,
或凝视群山与荒野上
轻柔落下的雪的新面具 —
不 — 但依旧恒定,依旧不可变,
枕于我美丽爱人圆熟的胸房,
好永远感受它柔软的起伏,
永远醒在甜蜜的不宁中,
依然,依然要听她温柔地呼吸
就这样永生 — 或厥然而亡。



一个诗人

博纳富瓦

他是想做一支火炬
然后把它扔进大海吗?
他远远走在那里
和天空之间的水坑里。

然后他转头对着我们,
可是风抹去了写下的他
尽管他的手仍然攥着
烟云多变的万千世界。

女巫四散的纸,
撕裂极端的话语,
他在说什么?我们永远不知。

他相信更简单的词语,
可是在那儿也只是在这儿。
而水的辉泽不是符号。



给蒂姆的一艘独木舟

约翰・瑞博坦兹

当你在这大地上行走你需要小心:
在你脚下是刀锋,而你
可能会从这世界跌落。[海达族谚语]

1. 或许像被刀刃切成碎片,我们
租来的独木舟,跌落在狂风巨浪的斧头之下
而不是从其上掉落,它安全地搁浅[我们那么想]。

我们不能相信碎木枝能有那么小
从独木舟横梁和船舷上缘的厚木头上削下,
与浪共鸣的船体的轻木板被砍得细小如米粒。

那个夏天,你们俩都学会划桨:八岁小女孩
巧妙的插桨入水,与四岁大的弟弟平头桨片
划起的泼溅刚好合拍,两个人都

被木头在水面耳语般轻捷的
滑行迷倒不像其他人类的
划舟而更像雾升起在我们四周。

随他们而去了,就像独木舟刀锋
的尾迹消融在我们身后般彻底,孩子们
那时的你们 — 只是幸存在

比纸还薄的表面上的两个影子萦留在
这张照片上:矮个子男人在巨人妻子身旁。
他们搂着胳膊站着,两个人都在笑话中(抑制不住地

笑个不停),他们穿着父母的衣服,
来显示谁是老大,松垮垮的运动衫 — 她的
是一件及膝长裙,他的是一件长袍 — 还穿着跑步鞋

那么大细腿在嵌在里面像竖直
插在帆布独木舟里的船桨。照相机
让他们永远停泊在雪松木板的栈板上

流动的溪流正中和流淌在它们之间
边缘锋利的幽黑的激流。现在谁是老大?
不是照相机,它已经让真实的流逝

逃脱,溜进滑出衣服
和人物,一阵阵笑声和自我,它的镜头
对焦于捕获,光圈的幽灵。

好像你能够在一个黑盒子里拯救阳光,
或挥动一只固定在桨架上的舟桨,
又或在水的大理石上镌刻历史。

2. 在三十年代初,当欧洲的屠夫
磨快他们屠杀的刀,牛津词典
第一次发布了对“独木舟”的定义

它存在了将近六十年而当城市
陷落孩子们被埋葬:‘任何简朴的技艺
未被文明化的人生于其中并赖其行于

水上;最野蛮的人用桨而
不是楫。’ 同样的那些年在人造的
风暴和蘑菇云之前,救世军

在伊利诺伊一个儿童营地竖起了一根古老的
图腾柱:博物馆剩余物,那柱子
(愿它为所有那些被识字人无知的

野蛮连根拔起的东西挺立在这里)
曾经立在海达族手艺人沿海村子的港口
被他们的手用刻出他们的雪松房、摇篮、

独木舟和舟楫的同样弯曲的刀
从芳香、直纹的雪松
造出。精于木艺,精于

水,’好人’几乎从这世界
跌落,被欧洲的逼迫赶到边缘,
悬挂在空中 — 中间的房子 —

直到被在新木头上刻旧图案的手
拽回,为海达瓜依群岛的港口
竖起新的沿岸图腾柱的雕刻者。

3. 它们所有都在流逝,人物的河流编织着、
混合着或重叠着,滑进滑出
彼此的小河,变形

并飞逝如同北极光或像两只小青蛙,
靠近一根柱子的底座,从北极熊的耳朵
跃出。它打着哈欠吞下一只角鲨鱼

先是头(尾鳍突出着),而他浓密的眉毛
和头朝下的杀人鲸混到一起,那家伙的
背鳍嵌于一个头朝下的男人

双膝中间,他骑在杀人鲸的背上
在一个抓着雄鹰卷曲的爪子的
高大女人下面(一只海豹从他们中间窥视)。

从雄鹰翅膀之上另一头鲸鱼的
胸鳍(它折起的后部
给海豹戴上一顶松松的便帽)

向上指向最高处:乌鸦的头,头顶
三个戴着圈帽的守夜人,它们的脚
和人的耳朵为一体,他们的眼睛收入大海。

站在下面往上看:移去的蓝
消融在粼粼光耀中,仿佛,直上而去,一艘独木舟
驶向天空那遍布岛屿的水面。



史蒂文斯

雪人

你得有一颗冬天的心
好去看寒霜和裹着
一层雪霜的松树树枝;

还要冷得够久
好观看杜松乱发披冰,
云杉在远处一月阳光

的光芒中草草写意;
而不去想风声悲唳
和声声数叶的哀戚,

那是大地的声音
到处都是同样的风
在一样光秃秃的地方

为听者吹啸,他在雪中听,
全然非己,他既不观看任何
不在之物也不看那空无的存在。



画眉鸟说什么

济慈

噢你啊若你的脸感受到冬天的风,
你的眼睛看到雪云高悬在雾霭中,
黑色的榆树高耸在泠冷的星星间,
对你,春天将会是收获的时节。
噢你啊,你唯一的书向来只是
至高的黑暗之光,夜复一夜
当福波斯不在你全赖其滋养,
对你,春天当是三倍的早晨。
噢不要为知识烦恼—我一无所知,
但我的歌天然而温暖。
不要为知识烦恼—我一无所知,
但那永夜倾听我的歌。想到悠闲
便转而忧伤的人不会逍遥,
而那以为自己沉睡的人却是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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