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李以亮译诗一组

轮回的马

周二上午9点
【美国】丹佛•巴森
李以亮 译

一个站在公汽站
读报的男人着火了
火焰从他的衣领
和袖口下探出
鞋子开始融化

他旁边的女人
想提醒他
着火了
但她溺水了
水无处不在
嘴巴里耳朵里
眼睛里都是
水不断
从她的上衣里流出

另一个站在公汽站的女人
冻得要死
她试图站到那个
着火的男人身边
试图融化在她睫毛
和鼻孔上形成的冰柱
试图阻止她的牙齿
长时间打颤
向那个溺水的女人
说些什么
但这个女人
冻得要死
脚上的冰块使她动弹不得

费了一番功夫
这三个人乘上公汽
带着火、水和冰
当他们终于爬上车门
落座
汽车司机甚至没有注意到
他们都没买票
因为他正被幻觉折磨，不知道
在最后一站下车的那个男人
会不会被野狗追咬。


肖邦
【德国】戈特弗里德•本恩
李以亮 译

他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思想并非他的强项，
思想抓不住问题的关键，
当德拉克洛瓦阐述他的理论
就使他紧张，他可不能
提供任何关于小夜曲的解释。

可怜的情人；
只是一个影子，在诺昂【1】
乔治·桑的孩子们
拒绝接受他的
任何训练。

他的慢性
肺结核，
反复出血并留下阴影，
迟缓的死亡，
而非痛苦的痉挛
或被行刑队结束生命：
钢琴（埃拉尔）靠在门边
戴芙妮·珀多卡【2】
在最后时刻
为他演唱具有神魂疗效的歌曲。

他带了三架钢琴去英格兰：
普莱耶尔，埃拉尔，布洛德伍德【3】，
每晚二十金币
在罗斯柴尔德和惠灵顿家族，在斯特拉福德宅邸
给聚集的贵族
演出十五分钟，
然后，黑暗中带着疲倦和即将到来的死亡
回家
回到奥尔良广场。

然后他烧毁全部速记
和手稿，
不想留下任何碎片
出卖他——
最后他说：
“我已尝试一切
让我走远的可能。”

每个手指的演奏
已经接近超自然的力量，
第四根算是最弱的
（与中指成对）。
一旦开始，它们便占领琴键
E调， 升F调， 升G调，B调和C调。

任何人
在座椅
或某个高位
如，休养所的阳台，通过打开的落地窗
听到过他的某段前奏曲
都不会轻易忘记。

他没有创作歌剧
或者交响乐，
只有那些忧伤的和弦
源于他艺术的信念
和一双纤手。

————
注：
【1】诺昂是乔治·桑位的老家。
【2】肖邦密友，著名的《小狗 圆舞曲》即是献给她的。
【3】埃拉尔是法国最著名的二大名琴之一，也是普拉耶尔钢琴的最主要竞争对手。它是肖邦生前所喜爱的钢琴之一。布洛德伍德钢琴是布洛德伍德在1848年专门为肖邦所造的，它和现代钢琴不同，琴键短而窄，黑键和黑键之间的距离也窄。


天气预报
【美国】苔丝•加拉格尔
李以亮 译

莉莉安娜【1】
说，在齐奥塞斯库统治下的
罗马尼亚诗人，可能这样
表达对那独裁者的抗议：因为
没有燃气，所以他们冷，每个人
都冷，他们能做的，便是写作
天真冷啊……真冷……他们的
读者，就会准确地知道，他们真实的意思。
无人
因此坐牢。
莉莉安娜，在死寂的夜里
戴着手套
写诗。
我要脱去手套。
这里大寒。
一道冰川压在我的心口。

————
注：
【1】此诗作者是中国读者熟悉的诗人和小说家卡佛的妻子。莉莉安娜•乌尔素是罗马尼亚女诗人，散文家，翻译家。曾二获富布赖特奖金，并在美国大学任过教。出版诗集、散文集和翻译作品多种。译者曾经翻译过她部分作品。


密特伯格海姆
【波兰】切斯瓦夫•米沃什
李以亮 译


葡萄酒沉睡于莱茵橡木桶里。
我被密特伯格海姆的葡萄园里小教堂的钟声
叫醒。我听见一泓泉水淙淙流进
园子里一眼水井，街道上
木底草帮鞋敲击的声音。烟草晾在
屋檐下，犁具、木轮
山坡和秋天与我同在。

我闭上眼睛。不要催我。
火，权力，强力，时间还早。
很多年了，像在这做了一半的梦里，
我感到我在到达那移动的边界
在它那边颜色和声音变得真实
大地上的事物合为一体。
不要强迫我开口。
让我期望并相信，我会到达。
让我徘徊在这里，在密特伯格海姆。

我知道我应该。它们和我在一起。
秋天，木轮，和烟叶
悬挂在屋檐下。这里和任何地方  
都是我的家园，不论我身在何处
以何种语言，我都会听到
孩子的歌曲，情侣们的交谈。
比谁都快乐，我将收到
顾盼，微笑，星星，在膝盖上
弄皱的丝绸。平静，注视着，
我走在山中，在柔和的天光里
在水面、城市、道路、人类习俗之上。

火，权力，强力，将我抓在
你的手掌，它的皱纹
像被南风梳理过的
巨大的峡谷。你承认必然
在恐惧的时刻，在怀疑的星期。
时间还早，让葡萄酒成熟吧，
让旅人入睡，在密特伯格海姆。

阿尔萨斯，1951


女巫
【波兰】卡兹米拉•伊拉柯维支
李以亮 译


我有一只会说话的鸟，我有喋喋不休的大片的水，
我有一个老巫师，你可以抓住他的胡子，
我有一条蛇，他用尾巴站立在花丛中，
我有两只博学的大黄蜂，他们在我袖子里打瞌睡。
              
我有一只华丽的燕八哥，刺猬、金龟子和青蛙，
我有一只聪明的寒鸦，蓬松的羽毛：
在你最不经意时，我的鸟会跟你说话，
地上悲伤的龙，会用泪水洗你的脚。
            
你最初的梦，在此找到它的家园，
你被放逐的欢乐，来此和我同住，
如果有愚蠢的武装岗哨，你也要来看我，
我会给你展示，小盒子里你沉睡的心。


和缓的山峦
【意大利】萨瓦多尔•夸西莫多
李以亮 译


远处的鸟儿朝向夜晚
在河面上扇动翅膀。越来越大的雨
把光投射到风中呻吟的
杨树上。被忘怀的一切
回来了。你柔软、绿色的
外衣，和诞生于雷霆的
绿色植物交融在一起。阿登森林
和缓的山峦升起，而我们听到
风筝在高空呼号，地面上荞麦拂动


晚上我在院子里洗脸
【俄罗斯】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李以亮 译


晚上我在院子里洗脸，
粗质的星星布满天空。
一束星光，如盐落在斧上，
满溢的桶，结成了冰。
               
大门都上了锁，
地球严格如良心——
如何找到比画布的真理
更新鲜的基础？
               
在桶里一颗星如盐融化，
冷冻的水在变黑，
死亡更干净，悲伤更咸，
大地更诚实更令人敬畏。

幽谷幽兰

很有中国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