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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虑（十七）
作者：陈律

是否，生命万物只能存在于分别？
要回答这个问题，得首先认识人——这个生命万物中分别的最自觉实践者。
关于何谓分别，亲爱的读者不妨读我的长诗《原道》。
简言之，它是时间中生命万物的存在模式，
正是分别构建了时间中有限又无穷的个体，
根本而言，分别即时间。
如此，人是否只能在彼此与万物的分别中存在？
人的DNA分子是一种双螺旋结构，
记录、传递着人的种种分别，
可以认为双螺旋——两条螺旋互为作用，互为平衡，互为演化，
是作为分别而存在的人最基本、稳定的生命结构。
如此，双螺旋是否是人类生命惟一的基本结构？
人类生命的奥秘是否仅止于此？
在这个古老又孤独的中秋夜，我想写一个猜想。
清澈的我如此冲动，又如此沉静。
在人类DNA分子的双螺旋结构中，还存在着一个比分别更奇妙，在分别之上的构造——
在每个双螺旋的开始与结束，都立着一根柱子。
相比双螺旋意味的生命作为分别，
（噢，这生命之蛇！生命永恒的轮回、正反和生死！
这坚忍、顽强！命定的自噬！）
这根柱子意味着人的生命曾经是“一”，
可以认为“圆”是“一”的具体。
即，在某个不为今人所知的人类早期，人的DNA是圆形。
相比双螺旋，它不存在正反、开始与结束，
高于正反、开始与结束，
高于时间。
高于永恒轮回。
圆高于螺旋。
它是真正的万物之母——存在本身。
噢，这生命真纯的第五元素！创造了生命的神性！
只是，在作为分别的双螺旋成为人的宿命后沉睡了。
这个猜想，来自我对人类各民族上古神话中天地之柱这一隐喻的理解。
我认为这根古老、神秘的天地之柱曾伫立在人的DNA，并且一直在，
“一”必定伫立在时间最深处——每段双螺旋的开始与结束。
而双螺旋和时间是这根柱子在地上的影子。
今天，在这个月圆之夜，作为一个现代汉语诗人，
我想用一首现代汉诗把这个古老的隐喻——人类上古神话中所有隐喻的核心说出来。
事实上，我一直觉得现代汉语是现今惟一兼备了时间和永恒的“一”的基因的人类语言，
故这个猜想必定由一首现代汉诗说出。
此刻，我想我开始说出了。
我生活在一个伟大的时代。
这个猜想由一位诗人，而非科学家说出是必然。
这是诗人，为天地代言的诗人应有的责任和光荣。
因为诗是天籁，诗人聆听天籁，
并且总是那么直接，那么美地说出。
难道诗人不是人中最具记忆和想象的？
诗人从不遗忘，诗人总是好奇。
难道诗人不是最古老、纯真的人？
所谓赤子。
……
这根柱子呵，通天彻地，包容了天地，
这神，这圆，是那时人的根本，
存在于人的身心与灵魂。
因为这根柱子，那时的人不以分别存在，
每个都是金色的圆，
人的生命，是圆欢乐的舒展，
人与人，是圆的交融、重叠，
那是爱。
噢，那么单纯、永生，
生命之花来自“一”无限绽放的圆。
没有时间开始与时间结束，没有分别与时间那绝对的相对，
生命的神秘来自神。
从这个意义，人性包含了神性，具足了神性。
只是，如上古神话所言，这根柱子之后断裂、闭塞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何？
孤独的我只能问天。
生命由此开始了螺旋的演化，
生命开始分别。
在我国上古神话中，这根通天柱称作不周山，
被共工——这位诸神之战中的战败者，愤怒地撞断。
印度神话中，它是宇宙深处一棵由上往下生长的生命树，根在最高处。
古希腊神话中，它是奥林匹斯山，众神在云中沉醉、游戏。
古埃及神话中，它是金字塔——英雄死后前往太阳的通道。
藏传佛教中，它是蓝色的中脉，光辉的明点升潜其中。
《旧约》中，它有两个隐喻：伊甸园和巴比伦塔。
人类始祖亚当、夏娃依托这根通天柱，无忧地生活在伊甸园，
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直到分别之祖的蛇诱惑了他们，开始以分别去了解分别，
（懂得了分别的他们，获得的第一种情感是羞耻。）
被神逐出伊甸园。
之后，他们的后裔欲在荒野上重建，这注定不可能。
但我真的感到这根柱子再次通彻天地的时刻应该到了，
我的心觉到了这点。
它会醒来，在旧的时间结束之时，
新生的时间快要诞生之际。
人会摆脱诸种纠结纷扰，踏上这依稀相识、静寂蔚蓝的水晶之路。
我坚信我的这个猜想是对的，
醒来的她将唤回她深爱的浪子。
人将再次具足神性。
应该，这就是还乡。

2013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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