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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这样 於 2016-6-15 14:55 編輯
那些花儿
1
她把小嘴张成了大大的圆形
鼓起腮帮，卖力地
“啊”、“啊”了半天
终于变腔变调
“哦”出了人生第一声
——6岁之前，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人世的声响：
流水、狗吠、儿歌、鸟鸣
从来没有听到过妈妈的声音，她流落尘世
杳无声息
第三次来了，这个叫李春丽的小女孩
脖子上糊着黑黑的一层
懊糟让人反胃
这一次，她像一树小花枝
浑身挂满铃铛
轻轻一碰
笑声就滚了一地
她会叫爸爸了，这个世界
声色如此迷人
2
上着课时，她会突然走上前来
轻轻靠近某个人怀里
但是不说话
她小小的身躯仿佛会让人颤抖
但是她从没说过话
吃饭的时候
她也会突然走到某个人身边
但是不说话
她小鼻子圆眼睛
像朵小小的蘑菇
就是不说话
她是星星的孩子
不知道哪一天
回到人间
3
另一颗星星患了多动症
像一列失控的小火车
横冲直撞
毫不理会这个世界
他年轻的妈妈对着墙上的动物贴画说话
说他已经突飞猛进
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呼唤
“丁小星，丁小星”
这列小火车就会折头，响亮地应一声
“到！”
再往前冲去
4
还有一位年轻的爸爸
来自镇雄与威信的交界地
他背靠墙壁蹲在地，声音低沉
满是放弃和疲惫
“聪也没什么聪明
脾气还大得出奇，动不动
就发脾气”
——这位父亲后来追着问他的女儿
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孩子
从口腔里发音
她换了牛仔短裙，像个小公主
张大耳朵和嘴唇，急切地
模仿
世界的发声
5
村里人都笑她：
“带着三个又聋又哑的娃
还笑得像朵烂柿花”
她在儿童桌椅后站起来
“不管什么样的，我的娃
我都爱！”
6
最后我想说说一个人的婚姻
姓名不详，来自邻县大关
18岁，家里人像扔包袱把她
扔到了绥江高山上的一张床
嫁了大22岁的男人，没有结婚证
她生了两个娃，一儿一女
没有到过集市，看看花衣服
喧嚣的喇叭和汽车
她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的男人
“我爱他，我不能走
他没有嫌弃”
亲爱的少年
1
这是第一次，我扬手
扇了两下你的胳膊，之后坐在路边
泪流满面，心神不宁
——多么小的一件小事啊，一个孩子
反复的丢三落四，竟然成为
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一个母亲
四十岁的嬉笑淡定
——哦，宝贝
你竟然一声不吭，也没有生气
只是仰起脸来问我：
“妈妈，这张黑乎乎的考试通知单
是不是真的
进得去”
2
你在远方背诵
‘窗含西岭千秋雪
……
但使龙城飞将在
……”
炸酱米线吃了六十天
少年，你脸庞彤红
身高飞窜，喉咙里突然
变了鸭公叫唤，开始
鸡飞蛋打四季颠倒的
独立和成长：
痘痘爬上你的脸
宿舍的4个男生
两个开始恋爱
几年前你说长大了要娶妈妈
我们都知道它飞快地
成了童年的蜜语
3
我从来不知道偷窥
会让我泪流满面
你向着一个实在而又虚空的方向，写：
“我只是一个成绩普通的小孩，但你没有放弃
希望有一天再见到你，我们是朋友和兄弟”。
十二岁，你写：
“这一别，不知何时
能再相见”
——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的自卑
这么多的清醒和冷!
4
好吧，好吧，我们勾肩搭背
去看一场电影，星际穿越木星上行猩球崛起敢死队
看完太平轮，你说这电影
怎么老在亲嘴
5
海鲜果蔬
这些活蹦乱跳桃红柳绿
我喜欢看你
摆弄泥鳅欢快摆动的尾
给它配上安静张开的扇贝
慢慢长大
一直是我爱你
想要做到的
温柔和美
6
你开始哄我
“待会打电话给你
现在我在自习”
“钙片和牛奶维生素都在吃的
回族食堂的饭菜太贵
羽毛球每天都在打
我在和年级高手PK”
你不会
再将冬衣穿在春季
校服在外衣下露出好大一截
不会再对我
做咆哮的狮吼
半年
你窜高了7厘米
7
你的每日随笔里
没有一则写到
那个你唤作小妈妈的女人
她给的爱与负累
——我是真的开心
你把这些年来的啰哩啰嗦和傻里傻气
当作了一日三餐和日常呼吸
而不是渴望呼唤和责任
真的，我没有什么
要你来实现和完成
只要对这世界心存温暖
和善意
每一朵花都失去了隐喻
其实春天早就来了的，其实春天
年年潜入，刹那间
桃红李白，群蜂飞舞
蜂可以是醉人蜂
也可以是杀人蜂
锋刃隐形，亦可
变身桃花，亡的滋味
历久弥香
铮铮不绝
犹记去年桃花岛
花入鸟语，春天的声像
动魄惊心。今年三月患得
锣鼓喧天，花枝嶙峋
新疆肉串长沙臭豆腐
南岸新滩太平，一地
铜钱围剿
的气味
好吧，我们不看花吧
要看，也要跑到越来越深的山里去
白衣素服，花下饮酒、弹琴
还给每一朵花
最初的隐喻
整个春天，我们欢呼
一个怀抱柴禾的姑娘
把火焰投到
越来越深的
雾霾里去
镇雄
1
好吧，我们来说说远方
远方很远，远方
无法到达。鸡鸣三省的汉子
踏着早春的积雪，奔向
四面八方，镇雄的孩子们
在天涯生长。出汗，流血，鸡鸣狗吠
给滇东北的地域，烙上
百味杂陈的涵义
——远方也有黄金屋，远方也有高庙堂
贴身肉搏之后，他们伸出手臂
托举“敌人”，去远方
2
赤水河流淌粮食，流淌煤灰
汗水泪水和血水，漂洗着
文字的骨头。尘世苍莽啊
半生之后我夜夜梦回
乌峰木卓五德果珠，打探他们
来世的消息。多少疼痛多少流离
多少来不及
年复一年的春天，一直那么美
在那边，亲人们
你们是不是又复制了一遍
这边的锅碗瓢盆零零碎碎
3
我承认，臭豆腐的香味魅惑我
不远千里，一次一次
回到这里，还有酸菜红豆汤
一锅大杂烩。而迷路是必然的
寒冷也是。街陌纵横，市声如沸
我站在中央，将童年的新奇和迷惘
又走了一遍
4
一年中须得有一次，心怀远方的人们
穿过大雾和冰棱，来到这里
一群空有杀人之心的书生
扒开胸膛，直面大地
热泪盈眶，回到
心灵的故乡，年过半百的诗人
唱着冷水谣
一滴滴咽下远方
冰冷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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