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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2014年诗写选存

本帖最後由 李敢 於 2015-1-10 13: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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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诗选存



◎称量


在异地,在旅馆房间
手机读到一组诗

赤身裸体,汗流浃背
盖着羽绒被子

秤在卫生间。晨勃后
赤身减重半公斤

手机,倾听别人说话的声音
收存别人的新年致词

异地的城,是科技的城,火车轰轰隆隆碾压过头顶
倒退着,在旅馆的信笺上逐笔记下此行开支
           2004年1月1日。



◎女人是男人此生活着的唯一性趣


1

别人在出诗集,我不必出诗集
什么人在读,日日在出的诗集

懒得读诗,懒得买诗集
诗集出与否,有啥子鸟分别

2

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的梦遗
写诗类似于脱裤子打屁

屁香屁臭,自己晓得就行了
爱护环境,保护环境,环境就清明

3

活着是一个问题:出去,或者回来
说明一些问题

问题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问天问地问自己

4

光棍日天,向镜中人憨笑,傻笑和嘲笑
堪比冬日暖阳,涣释冰雪胸膛

男人的胸膛,是女人撒娇使性入梦的温柔乡
抱着相好的女人睡觉,一个男人便有了担当
           2004年1月2日。



◎青黑


土狗伴着一个人的园林
逛荡清晨,傍晚
和日午,人走它就走
人若细望一棵花木,土狗在一边卧着

铁树长得慢极了
叶茎两侧排生密密青钢针
——霜横月夜阔
一直青黑着

在十一月的坏天气,银杏林有奇幻之美
风吹黄金般的叶子飘落
一个人的园林,金芒烂漫着

土狗也已不在
冬至日近时
被青尻子娃娃诱杀
肉身祭了乡邻的五脏庙
           2014年1月29日。



◎望天


1

天,落下来
一些小风吹着

石头亮着
地亮着

树在路边长着
撑着下落的天

天,不会
沉没在土中

2

天,再过一些时候
就会升起

黑夜降落
直至没入土中

泥土温厚
收存夜黑

听见了虫鸣
听到了树叶低语
           2014年2月1日。



◎日光辉耀银杏树


日光辉耀一个人的银杏树
他们在一片光明的大气中茁壮成长

一个人的银杏树,在秋朗时
撒落黄金般灿亮的叶子
于来年的清明,又爆出一颗颗青嫩的芽苞

洒几滴雨,和着些许阳光
一个人的银杏树
便蓬蓬勃勃地向上生长

在园林中逛荡,一个人的阳光油黑一个人的光膀子
于鸟鸣声中,用心体味
生长的欢乐,在一棵棵银杏树的心腔充盈
           2014年2月6日。



◎彩纸


彩纸扎就红灯笼,一盏盏
挂在银杏树的枝桠上
屋门口,也就有了节日的喜庆味道

彩纸又生出一尾尾红鱼黄鱼,和绿鱼
寒风轻轻吹着那些鱼
它们不吐泡泡,它们摇摆尾巴

它们的肢体说着我想要它们说的话
年年有余,吉庆有余
泥地上铺撒着银杏树的金叶子
           2014年2月13日。



◎春雪


1

细雪落在西川平原
田地沟坎一片茫茫

树枝一根根白着
荒草白着

竹篱白着
草舍的屋顶白着

土狗眯缝眼睛望雪原

2

屋顶下的柴草没有雪
土路没有雪

在土路湿漉漉的黑中
石头冷凝着青光

风在天上吹着
一只麻雀飞着  

土狗摇摇尾巴回转院门
           2014年2月21日。




◎悲伤的理由


我不是老农,不种五谷杂粮

我关注着天日的晴好,下雨天的短长
和风的大小。青草生

——这多么令人悲伤
           2014年3月4日。



◎飞机飞在天上
              ——活路系列之一

                     题记:2014年3月8日,一架美国制PA-44教练机,在四川都江堰市崇义
            镇海云村9组一农田坠毁,机上两人当场遇难。


很远,就听到了飞机叫声
和往些天的声音不一样
当官的说,我们这儿没有航道
那些教练飞机的就拿我们的老天爷练飞机

飞机飞过来了,乱吼着,难听死了
我在楼顶晾衣裳,心腔子叮叮咚咚呻唤
挨炮火的飞机哟,千万别撞倒在屋顶上
飞机朝着我飞来,越飞越低

从我的脑袋上飞过去,吓得我一身毛毛汗流
飞机翻翻滚滚,飞过几个田
一个倒栽葱,打大雷样栽落在林子里
前年春上,王老大才把那块田地栽圆满梅花红叶李

梅花红叶李削倒一大片,飞机粉花烂碎
一根削断的红叶李把教练员的下巴都戳落了
那个教练员和学员,两个人当场就死啦
日他妈的哟我真是走霉运,飞机飞过人脑袋

都要栽落下来。下午天就像赶场天
听到有飞机落下来,好多人
跑来看稀奇。人一辈子
寿元长了,啥样子的稀奇事也就都见到了

天黑了,飞机和死人都拖走了还有人跑去看
           2014年3月21日。



◎柜中肉




你哭吧今日,天空下着瓢泼大雨
回家后,你踡足在竹椅上,压抑住胸腔令人作呕的倦怠
但记住吧,两个日子:
1967年农历8月11日,和1974年的冬月初三日

我不记得当初你曾否哭叫,但我能感觉到
你身子骨中的森森寒气,和凄惶
许多年过去了,那些时日的太阳一直埋在阴凄凄的云层
风在田原上吹刮,乌鸦呱呱叫嚷



柜中过年的冷肉。白色孝帕子缠裹在脑袋上
父,我记着
你有一件黑的灯芯绒衣裳,我没有穿过——已找不着了
我买过一件黑的灯芯绒衣裳,在四十年后

和你一般年纪了,我仍穿不出你身上的味道
走在外边,麻耳草鞋没有声息
我一个人守着麦秸屋,偷吃柜中的冷肉
父,我把身体吃坏了,你不打我也不咒怨我



一生的冷肉,需要多少年的身体才能捂热和,我受不了了
但我不哭。

趴在你的肩背上,望着一只只麻雀,在阴黑的田原扑腾着
什么人跟在我们身后?

一声声哭叫……他那么小,四肢着地爬不过张家的青石桥
但是父啊,你的脸为什么一直青黑着……

父,我记不住娘亲的样子,但我记下了刻在碑石上的日子
父,你为什么一直睁着黑如晨星的眼睛?



◎异世人


他是人,但没有人的形体,没有脸皮
言辞玄秘,一直在说
——那么多人在听,用心参祥
你在边上。仅止于活着

闭塞耳目,些许疼痛和着些许喜乐
你就走开吧,世间有那么多树在绿
不必悬吊一根老朽的柱梁
你走动,林中绿光莹莹,摇漾着你的身影

阳光晒黑你,风吹着你,天偶或下些小雨
够了,已经够了
慢慢活着,赤脚踏实每一天
你的胸腔,或有万树的生气充盈

人间茫茫,异界渊深
你够不着,自有异世人在转身应变
           2014年4月9日。



◎架场


吵架人在场中

已经没有声息……上下两片嘴唇,开开合合
喷溅白沫

阳光在人隙间,太明亮了
切割不了

一只狗最先离开,没有吠吼,拖尾巴走向林荫处

没有架吵的人,站边边上
望:青天白云
           2014年4月23日。



◎横行


等雨:哗啦哗啦下落,没完没了
——横转身子就是异境?

雨水流经一个人的身体
流落成河,在院外激昂澎湃

水中的泥尘,水中的垃圾
一个人:赤身在雨天,是冰凉的

横风吹邪雨
生生树叶绿
           2014年6月4日。



◎浑沌


因为倦困,天地闷热,混沌沌的光芒迷蒙
叶绿是树的衣裳,没有风,河在树下流淌

除草剂,杀虫的敌敌畏,一些草绿着,一些虫子爬行
光膀子,大裤衩或在草木丛晃荡,唿哨低徊,后激昂

一棵棵草长高:长成灌木,长成乔木
           2014年6月18日。



◎尘世的光芒


光照在墙上,墙,像墙那样立着

一只狗从墙边走过,抬起右后腿,在墙的拐角处撒了一泡热尿
一个人从墙边走过,解开裤子的拉链,在夕照中撒着一泡热尿

墙边,青草葳蕤,有风轻轻掠过
              2014年8月12日。



◎劝降书




李敢,你已经老了
像一块石头埋在乡村的茅厕

活着,是表达存在的一种方式
死亡,是二流子逛荡在归家的泥巴路上



李敢,你活在现在
像一只老黑狗,踡伏在院门槛旁

秋风吹老院外的青茅草
你的身体也已不再火热



李敢,请坚守园林
不要拒绝,秋深的寒凉

不要筋疲力竭……
在暗夜候着一餐热饭
              2014年8月30日。



◎衬衣白


旧社会的石子在旧家的屋顶滚落
旧社会的田埂,彳亍着唿哨声声

老屋檐,旧竹椅,娘亲在秋光中补缀一件败破的白衬衣
国槐树蓊郁,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在旧社会的晨光中闪亮
              2014年8月30日。



◎沉醉书


天又乌黑了。或许有雨
落到远处的园林
桂树墨绿,需要丰沛的雨水润泽

一些银杏树的叶子黄了,是雨水沤烂了树根子
我晓得他们不会死
明年清明,又将萌发新绿的叶子

我不必急忙忙赶回园林,桂子的芬芳馥郁,我已习惯了
守在园林,我喜欢大风吹荡银杏
手掌贴紧银杏树干,倾听树脉低语

我等着银杏树慢慢长大
我在清晨……一个人赤脚,走在沉醉的黄金雨中
              2014年8月30日。



◎信念书


在都江堰,我煮饭,收拾屋子
淋着雨水
给女儿买回零嘴

再过三两日,我要去武汉了
坐动车,坐火车
我想是一条老鳄鱼,从武汉长江大桥跃入长江水流

游到重庆
游入岷江
游回都江堰

守着房子,守住家
在深秋时节
在银杏的黄金叶片上给女儿写信
              2014年8月30日。



◎秋引诀


秋天远足,宜登高吟啸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
但我不害怕,从风吹过的林中路上,传来踩踏的声响

此地还有人活着?一群大人……赶着一群小人
在荒林中,说不出一句话
              2014年9月12日。



◎诛心树


今天是阴日,没有太阳,天气很凉
一个人光着膀子,在园中
慢慢做活路,没有汗流,也不觉着冷凉
没有弄脏衣裳……

昨晚去左光全家,和他议定了工价
他明日就带着仨老头到园中做活路
去园子东边,一列桢楠的两旁
把两块田地的广玉兰花树挖了扔了

我准备重新栽植300棵树干端直的广玉兰花树苗
明年,又明年……300棵广玉兰花树必定直挺着向上生长
方正的两块田地,土质膏腴
300棵广玉兰花树,必定棵棵繁盛,在暖日绽放白玉般的花朵

其实现在,两块田中的广玉兰花树,长势良好
树冠蓊郁,叶片肥厚
于初夏时节,盛放白玉般的花朵
它们的树干弯拐,它们移植至城中,它们是很好看的花木

但我已经等不起了
我也不必再纠结了
我等明天,左光全带着仨老头,到我园中
把三二十棵弯拐的广玉兰花树,断根深挖
              2014年9月16日。



◎生和活


1

生活像远处的青山

生活是路旁的紫薇花树,一串串花束红艳,要开满百日了
生活是阵阵风凉,波涌着万重稻浪

生活像一只轻捷的鸟儿,在青空惝恍着滑翔

正是日暮时分,一道道金光闪耀
他从静水中升起
在他赤金色的胴体上滚落

一颗颗暗黑的水滴

2

父亲
姐姐
没有影子

父亲
姐姐
身体垒筑避雷的墙旮旯

他有一生的粗蓝布衣裤,灰白败旧,搭放在床头栏杆上

3

一个大洞
两个大洞
三个大洞

雨水冲开麦秸屋顶
水田横架着木架床
水稻黑蓊蓊

树根样闪电
飞蛇样闪电
蓝幽幽,明耀灰乌乌的黑天空

4

雷声轰轰暴雨倾盆
天渐近昏黑了

仨兄弟赤身躺倒,蓝布衣裳灰白,蓝布衣裳败破
牙齿惊恐眼睛贼亮,一口口呼喘大气

梁柱塌陷,仨兄弟的小鸡鸡被大水淹没了
父亲的身影飘忽又闪亮

5

泥浆子水冲荡
乌云滚滚

他们在茨竹院,他们在黑黢黢的草屋躲藏
他们躺倒在木架床
他们偷偷长成人样

他们和木架床一样败旧
他们是大人了

6

田地开裂后,天突然就亮了
他一个人直立在横河岸坎上

他没有看到父亲
他没有看到姐姐

他没有看到兄长们,守一张黑桌子
在麦秸屋内吃青菜白稀饭

7

解放牌大卡车一辆又一辆,油漆剥落,轰轰隆隆
暗黑战士挺立在车厢,暗黑战士一身军衣黑乎乎

冲锋枪挂着暗黑战士的脖子
冲锋枪扫射
哒哒哒哒,几个老人几个孩子几个男人几个女人

不声不响
慢慢倒下
横卧在岸坎,踡伏在田埂

8

暗黑战士眼睛瞎
他逃逃逃逃跑啦

他在异地。他和一个人影子在异地
他们。通过了暗黑战士设立的关卡

一个人已经没有家
他开始漫无天日没有去向的流浪

9

生活像天际的云霓

生活是原生的一棵大树,铁干铜枝墨叶,要与云天相接了
生活是困顿的烟头,灼伤落日金光

生活像一棵苍翠的老草,在田腾一阵阵抽搐

正是弯月升腾时,月光遍野凉彻
他从暗黑处升起
在他赤金色的胴体上跃荡

一道道幽暗的光影
              2014年9月21日。



◎麻雀


1
白昼越来越短,天气越来越凉
在屋子里坐着,已听不到院外知了嘶鸣

风萧萧,雨潇潇
灰麻雀在林子,一声声啼叫

2
“狗东西。喂不家的麻雀……滚远兮——”
滚在野地
滚在桤木树下

滚在沟边河边
干嘛对打猪草的死女子翻白眼?

3
白露渐近,稻谷黄熟
无边无垠的田野,跃荡黄金般的光亮

灰麻雀漫天飞,一群赶着一群
它们急雨般的鸣啼
和着些许欢喜,还有庆幸,隐怀满腔子的恐慌

4
麻雀毛多肉少,油炸酥脆了
一条腿就一口白酒

麻雀脑袋细嚼慢品
翅膀聊胜于无
响脆香酥的麻雀身子不妨分做三小口

5
笼中麻雀死,是麻雀
自己撞死

我必须等着……
等至天黑
像一只灰麻雀样,在稻草堆里窝一觉
              2014年9月28日。



◎父在晨光中


我走回家——
我等着
我不哭

风从墙缝吹进来,感觉到了他的冷
但他说他是热的。我因此相信
他不会被没日没夜的疲累压塌在老式的木架床

我抱膝在旧屋檐下坐着。我望到了他的眼睛
像星子,闪亮在黑暗的天幕
裹一张白色头帕,扫除院中落叶

在风声中,在炊烟的呛熏下
树叶一片片落着
我望到了他,一个人躬着腰背跨过了院门槛

晨光中有老鸹叫喊,父在田埂上站直了腰杆
我缩着两条腿
在旧日的木架床上侧卧着
            2014年10月2日。



◎无名觉


我已经忘记了谁在哭,在暗夜守
于土灶摘除坏的白菜叶
现在,你已回家
他们在你身后掏挖,挖出碎木片,挖出骨殖

他们还将挖出什么?已经是身后的事了
锄头锋利,铁锹雪亮。泥土温润着
在挖出的土坑中植一棵树吧
日后,这儿将是一片浓荫……已经是身后的事了

你不会知道。窗外仍有微黄的路灯光亮
看得见的温暖那么遥不可及
你需要睡上一觉,等天光微亮时,再次醒转
              2014年10月31日。



◎谢天谢地谢自己
               ——致lielacamera


活着,我想我应当感谢一些人和事
但我最先要感谢的是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让自己好好地活着
没有自杀,没有犯罪
没有被律法关进一间黑铁屋子

其实,我最想感谢的是你
即便我死了,这人间还有你在
呼吸每日自由的空气
因了我,你会努力地好好活着
被风吹,被日光晒黑一张干净的笑脸

我活着,一个人自顾微笑着
我不对任何人说微笑的原由
             2014年11月5日。



◎树心引


1
窗外有一棵树
一棵树上必有一只鸟在叫唤

如果有三只鸟
一棵树就他妈的太吵了

这时你必得拾起一块泥巴掷向
树的枝桠间

2
天日阴霾。昨天晚上下雨
今日田地湿滑,你的鞋底子沾着厚厚的湿泥巴

你看过了银杏树,已经是冬天了
还有叶子在枝桠上绿着

一些叶子已经黄落,它们在林中
地上平躺,继续死亡

3
紫薇花树,早早掉光了叶子
现在又有新叶

挂在细枝嫩条,不过是些假叶
寒风凛冽,迅疾凋零是假叶的唯一选择

4
现在,你望着紫叶李
紫叶李的枝桠尖顶挂着几片紫红的叶子

……你已经想到了初春时日,白花盛开着
一块田地将是一片白色的海洋

5
只有人,才有哭泣的能力
只有人,才去砍伐一棵树

但树有自生的力量

6
你还没有看到铁脚海棠
它有一身铁刺

刺疼你,它有花朵火红
在你沮丧时激励你

活着,不仅仅只是空拳紧握

7
说说桂子吧,它也有掉叶子的时候
但桂子,一年四季墨绿着……

桂子树心藏着一只鬼
活在人间,活在阴间

桂子举着一缕风
时时抽打着你的肩背

8
你和树一同活着,树在什么时间死亡
你也就跟着一起死亡

你已经死过多次,一棵活着的树拉着你的手臂
把你从阴世的凄冷中拽回到人间世

9
你没有活够,大风在你的胸腔呼啸
那些尚未投生的野鬼仍在你的血脉中嚎啕

那么活着吧,请继续
              2014年11月10日。



◎流浪生死的爱人

               谨以此诗献给流落异乡的L.C.J

1
你说你白天从梯子上摔落
你说你晚上去给人家画画
你说你要——

在人家的白墙壁上留住一抹春光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你从不给自己时间,喘息
细瓶盛满白水渐渐凉
它跟不住你的脚,和你一步步爬上梯子

异乡大雪白啊,你一生的长发飘飘黑亮着
异乡的雪风似刀光,你在你脸上涌荡红霞

2
你把一个人的一天分成两天
慢慢活,慢慢等待
两个人的空间——无中生有后,重合的未来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2014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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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李敢 於 2015-6-19 20:29 編輯

2014年,我写得少 写得差  问候马儿




旧时光,鬼上墙(组诗)



◎天黑睡觉




夜就那样。一直黑着
可以拿灯照亮
我在很小时举一盏煤油灯
照亮老家冷锅灶

我喝冷水
我洗冷水脚
天黑
睡觉



老家屋外茨竹林荫下藏一口井
井水清甜
井水暖脚



少年在一口深井水中照影,一张脸很白
很光明的样子



◎鬼倒路


天上打大雷,扯火閃
地上下著大雨

他只有七八歲的樣子,跑出了崇義鎮
火閃的光亮閃亮了回家路

黑夜黑,腦袋瓜冷
溝邊田坎上,樹子忽忽晃晃

眼睛黑,別在樹下躲雨
有羅漢有鬼

忤逆子——
大雷打死你



◎一个人扑在门板上喊叫


开门
开门
开开门

油灯昏暗
值夜人
手中握一串钥匙
他在门后

直立
心冷
手冷
腿脚冷

值夜人鸡巴也冷




◎失父


我要想一个人
我要想着的人,他在顶风走路

白云。苍狗,趴伏在泥巴路

走。走。走。麻耳草鞋踩踏土路
他穿越了老苍狗的身体
老苍狗一声吠吼,老白云样,弥散于裤脚带动的一阵风

他理当是农父,年纪四十五岁,又或四十一岁
(我准备,多给农父20年的旧时光……他就老了,弯腰驼背
白发苍苍。在草屋咳嗽,在茨竹林中他弓着身子

我乞求农父停在他的壮年时光……)
黑脸膛瘦削,挺直了鼻梁,脑袋圆光缠一条长长的白色孝帕
灯心绒衣裳黑暗,蓝围帕,蓝长裤

他必须干净整洁
身子精瘦
在每一块肌肉中奔突着中年汉子的鳏狂

时候到了
必须在他的泥巴路横一条黑泥汤汤的长河

悬崖。
黄花。

峰岭突兀
楠木森森



◎旧时光




收割后,田地是黑的,湿润着
水稻桩桩把天空推高。
满天的云,一点点灰,一点点白

茅草生在田埂上,
茅草内夹生了棉花草。

棉花草不能吃了,又老又韧
白绒绒的茎梗,开满了黄色的花朵。
风清。风凉。吹弯了茅草



晌午时分,我和兄弟
一前一后走出院子。我们走在了田埂上

蚂蚁三三两两,在茅草叶上
爬行。油蚱蜢翠绿,一只又一只

弹出了茅草。在1976年的秋光中,
兄弟一口一只油蚱蜢。

兄弟的口唇在1976年,绿汁液汪汪……
茅草根雪白,在嘴巴中一下下咀嚼,满口子清甜。



洋火。煤油灯。炊壶中,
水热了。
洗脸。洗脚。

凉秋风穿透了泥巴墙缝隙……
墙脚下一大堆猪草。

猪吃几天。
猪不叫唤。

草中有黑土。
猪吃了草,吃下土。

我想,我该活到七八岁的时光,
和我的兄弟躺倒在木头床上。



我的兄弟,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吃饭的架势。
说话的声音。
哭嘴的样子。

在木头床上背靠背,
呼吸细微,
空落落的肚子整晚咕噜咕噜地响。

麻竿壁头外有朦胧的天光,
空气很好,
麻雀在竹林里叽哩喳哇地吵闹。



我坐在门槛上,望天空。
天空很远
一缕白云轻飘飘

被河边上的一棵老桉树割断了。
我能看到白云的尾巴,和白云的扁脑袋瓜。

没有一只斑鸠飞过。
我听到了院子
外麻雀儿在田野上的喊叫。

现在是大热天,
光着身子也不觉得冷。



院子外,田野上,
水稻茂盛,一片黑绿;

桑树长在田埂上,一棵接一棵,
叶片阔大,
蚕子的好吃食。

麻雀不吃。
我也不吃。



或许有草籽、野果满足
麻雀的口腹

清水在黑咕窿咚的深井里
不招惹谁。
小石头沉在井底。

在这个大热天,
在天底下,
麻雀慢慢、腾腾地飞逝……



半夜三更鸡叫了,
鸡公车在横河的岸坎上慢慢、稳稳地爬行。
我在床上,

我听到了鸡公车尖锐的嚎叫
一辆鸡公车
跟着一辆鸡公车

一大帮子人排着队
汉子和婆娘
推,拉,鸡公车撕心裂肺般嚎叫



屋外树影清凉,看不到一只小鸟飞越



◎鬼上墙


乡野平阔
草暗花白

风吹,一个黑黢黢的男子
曝晒在毒日头下

守绿树
捉野鬼
砸石头



◎白眼


他就是一个讨债鬼,这么多年了
像一只狗。在人身后活着……

我不想右手像乌鸡爪
我把左手别在屁股后

他光着两瓣屁股
他在树子下站立

野猫子呜呜,在月亮光中飞
野猫子不吃半死不活的伢崽

走在田坎上,他翻转了一双白眼珠……
草屋黢黑。竹林子萧萧



◎黑蚂蚁在黑亮的肚皮上爬行


杈杈房。田地黑。大风吹冷了乱葬岗
鸦雀啼鸣,在沟坎边的桉树枝头栖息
老桉树,叶子青苍,或挺直,或歪斜
你是可怜又孤凄的野小子
为了什么睁亮一双黑眼睛

她们是一些老娘子,尖尖脚,穿灰布衣裳
在林盘内,在田坎上,在高埂子
她们躬腰驼背,她们背着烂背篼
秋日暖阳张开羽翅,慰抚你的肩背
和黑肚皮。不要在晚风中嘶喊
不要惊扰老娘子,土已埋到了她们的脖子

你弱瘦,你有小小的身子冷凉
看到了老娘子一个个埋进黑土
你就坐在她们家的院门口哇哇哭叫
你就跪倒在她们的墓门前哀哀呼告
她们家有吃剩的米饭,还有米汤

在一些夜晚,扁石头,碎砖和烂瓦片
砸向一些人家的窗子,他们是刻薄鬼
他们家的儿子哭嘴,他们家的婆娘嗥叫
你是火柴棍子,点燃了男人的怒火
在奔逃中,你有两条瘦腿在泥土中生根
在光明的梦境,蚂蚁在你的肚子上爬行



◎泊


秋天了,我需要有一个人喊我回家。
他是父亲。或者是兄弟

也好。在旷野的无边萧瑟中,一个人矮小下去,
没有一条河流在我身边流淌……

天地的中间,风在吹拂……白云无常,一个人时脖子越伸越长,
承受不了一只脑袋的重量。

我需要三两间草房,坐在门槛,一个人暗暗微笑。
我是父亲和丈夫,天日冷凉,我把稻谷收进谷仓。



◎鸦雀啼


水鸦雀翅下藏着白羽,它们在天上飞,像电火闪
他只望到了一两个黑点

水鸦雀在春天
轻轻叫唤

人家的黑炊壶坏了
人家在大片清光里

黑炊壶挂上枇杷树
黑炊壶是水鸦雀的房子

丁丁菜,大头菜,麦子和玉米,还有谷子
炊烟升上了人家的青瓦房子

竹子绿,阳光绿。倚在院子的篱笆门
他一个人听水鸦雀的叫唤

人家是六个人:汉子,婆娘
两个儿子,两个女子

祖坟盘了好风水。林园森森
人家是一家人,阳光在傍黑时射着他们的窗子




.



沉哀书


我知道一个人在等我
万物在他身旁生长,死亡,再生长
他是孤寂的
他不说一句像样的人话

他耕耘过的田地土质膏腴
埋在土中的铁终将化成一坨硬土
逝水回到云空
风吹扬着麦穗上的细花

他给了我微笑,又给了我一双眼睛的清朗
望我:忙生活。忙死
我不愿走上他经过的弯弯土道
夏天了,仍有细娃在田埂上,拽着一只风筝望风奔逃
            2015年6月5日。



背太阳过山




我吃。
我吃。
我吃。
我吃三碗白米干饭。
我吃一盘子回锅肉。
晚饭,我不吃了
明天的饭
我不吃了
太阳很大,现在我去睡觉



嫩鸟儿在窗外啼叫
十七岁的男儿坐在门槛上
扁担砍在他的肩背
十七岁的男儿初生浓黑的须毛
十七岁的男儿背时倒灶生连疮
十七岁的男儿在横河赤身洗澡
梁上鼠
井边蛇
风吹,神龛清冷



早晨,我喝一碗米汤
中午,我吃三大碗白米干饭
晚饭,我不吃了
明天的饭
明天再吃
明天,吃一片天
明天,吃一片地
明天再造大屋三两间
阳光金亮亮……我做活路去了
        2015年6月17日。



垂老吟


坐在我身边的人还有谁?
我想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
我知道天已经黑了
你们再也看不到彼此脸上的阴晴

她拄着拐杖在慢慢走近
你们听得到她的呼喘声
她应当穿着老衣吧
她的十指,是不是仍存留着黑指甲的锋利

我知道你们的肠胃,收存着去年的粮食
你们在流明天的眼泪
粮食和种籽,和儿子,一个个老冬瓜在土路上逛荡
她在茨竹林拾柴禾,她在场院门口哭嘴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哟
月光照在我的身上,我也不觉得冷浸
她仅仅只是来看我一眼
我安静地坐着没有话说……沉默着,我也不喘息
                2015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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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这样 於 2016-6-15 16:01 編輯

有些要慢慢慢读,有些又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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