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論壇 繁體 | 簡體
Sclub交友聊天~加入聊天室當版主
分享
返回列表 發帖

[转帖] 李以亮:散译集

耶胡达•阿米亥(2首)

我曾经就读的学校

我经过小时候就读过的学校
我在心里说:我在这里学到某些东西
而没有学到另外一些。一生中我徒劳地爱着那些
我不曾学到的东西。我被知识充满,
我懂得有关智慧树开花的全部知识,
它的叶子形状,根系作用,害虫和寄生虫。
在有关善恶的植物学方面我是行家,
我仍在研习它,我仍将继续我的研究直到死去那一天。
我站在学校的建筑附近并向里面望去。这是我坐着
学习的教室。教室的窗户一直
敞向未来,而在天真的年龄我们曾以为
从窗口看到的不过是风景。
校园不大,垒满巨石。
我记得,我们俩儿走近那些
摇晃的台阶时
有过短暂的骚动,那骚动
即是一场伟大的初爱的开始。
如今它还在,比我们长久,像在博物馆里,
像在耶路撒冷任何别的事物。

我认识一个男人

我认识一个男人
他从做爱的房间窗口
拍下看到的风景
而不是他爱过的女人的脸。


伊迪丝•布鲁克(2首)

分娩

感到内急,妈妈
在庭院远端找到一个隐秘之所
忍着以她全部的力量忍着
困扰她的痛苦的便秘。
“就像分娩”,她不停地对自己说
一边用更大的力气忍着
宽阔的额头滴下汗水
蓝藻般的眼睛充满泪水
未戴任何宝石或仿宝石的
白颈子静脉贲张。
头巾滑脱
露出乌黑的头发;
她用双手捂住发胀的肚子而我就在那里面
她重新理好头巾
像一个真正的东正教犹太人她松开肚子
不停地使劲使劲,
接下来一声大叫一声悠长的哀号:
我的头几乎触及那满是粪便的坑。
一个忙碌的邻居女人
跑来帮她,我就是这样出生的。
按吉普赛人的说法我的未来幸运无限;
对我父亲来说,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对我妈妈而言,是不可避免的灾难
它降临在争吵数月之后以做爱
表示和解的信教的夫妇身上。
对我的五个兄弟(不是七个)来说
(侥幸的是两个夭折)
我是一个真正的玩具,会尖叫
会吮吸妈妈干瘪的乳房
打皱的乳头
一个不能提供足够营养的母亲
就像昨天今天和明天
亚洲非洲印度南美
或北美众多的母亲一样

平等,父亲

平等,父亲!你的梦想已经成真。
我依稀看到你,仍然看到你走在那个
富人罗斯的旁边,他拒绝给我们
假日一小块奶酪,
那个鞋匠克莱因,不愿赊帐
给你唯一的鞋换底,那个屠夫戈德伯格
蓄着修剪过的山羊胡子拽住你
上法院因为你无照经营出售肉类,
那个老师斯坦因,来给我们上希伯来语课
教我们期望上天的奖励,他像一个魔鬼附体的导师
指导我们
他常常在孩子们的头上
打断成打的教鞭,不懂希伯来文,要注定下地狱。
而你们,最穷的家伙,从你们骨瘦如柴的屁股
一眼就能识别!最敏捷,
最堪剥削,在强迫劳动中。
向前,父亲!你已遭逢过任何不测,
你有经验武装
你知晓前线,步枪,战壕,
即使在好的年景,也是平常的挣扎。
你知道监狱,单身黑房的硬木板,
在那里你捉虱子,舔你的伤口,
展开香烟烟头。
你知晓你知道血液在嘴里的味道
来自一颗烂牙
一只法西斯的拳头
一粒子弹,你在捍卫你的家园时被它击中
你固执地认为家园是属于你的。

你知道死亡潜伏在它的埋伏圈
在人的卑劣里
在权力的游戏里
在老板的盘剥里。
你懂得所有的屈辱
你懂得布满恶意的阴影黑暗的街道
贪婪的狼怯懦的马
在不眠的夜里在你孤独踯躅时
在生意注定
失败的幻觉中
诺言无一兑现
除了耶和华的愤怒!

向前,父亲!你知晓跋涉,
寒冷,饥饿!高高地挺起你的头!
你不再需要躲避你的债权人:
他们全都在那儿,赤身裸体!

啊,你回头看我?难道你不认识我了么?
我已长大,我的胸脯结实,
我的皮肤纯洁、柔软
跟妈妈的一样,当他们把她作为新娘
带到你的跟前。带着我,父亲!
我会给你快乐,而不是孩子,
给你爱,而不是义务,
给你爱,而不是耻辱,
给你不曾梦见的爱
给你我能想象到的爱。听吧:
这是《启示录》的时刻!
让我们犯下弥天大罪
值得去死。

伊迪丝•布鲁克(Edith Bruck 1932-)意大利著名诗人,作家。
(据Ruth Feldman & Brian Swann英译)


许多人说
(泰米尔)卡凯皮蒂尼雅•纳西莱雅

许多人说,
“那个手臂松弛,血脉虚弱
肚子却平如荷叶的老妇,
有一个儿子,在战斗中
胆怯地逃跑了”
听到这,她被激怒了,说:
“如果他在激烈的战斗中跑掉,
我发誓割下他吮吸过的乳房”。
于是,她握着剑,翻着倒下的尸体,
在血红的地上摸索而行。
这时,她找到她的儿子,躺在那里,
她的高兴超过了生他那天。


他们大声叫卖盐
(泰米尔)阿穆瓦纳尔

他们大声叫卖从盐滩丰收的盐;
他们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走出很远,
结成长长的商队。
盐商的生活在我看来真是不错。
她的卷发抖动,
装饰她宽阔,,软腰部的嫩枝随着她的步履摇摆,
她在每一条街上吆喝,
“镇上的人!便宜盐,稻子一样便宜噢!你们买盐吗?”
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我说,
“听着,曼妙、柔顺楠竹一样的你,
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身体的盐什么价呢!”
她的愤怒,出现在眼膏熏黑、大大的眼睛里,
她说,“喂,那边的,你是谁?”
那么天真,
可爱,
微笑着
慢慢走远,
成串的白手镯闪烁着,
带走我的心。


胸透
(美)艾米•巴特利特

成像线穿过
我手臂上的静脉,像一根
围在裤腰的松紧带

在X光室
背对灯箱
在我心脏之上
显出一道苍白的
牧羊杖似的形状。我看见若隐若现的悬崖
我的死亡也许就从那里开始;
肋骨拱成的门;
两只金属的瓣膜
也许会代替我的乳头
当他们切去那儿的肿瘤。
上面的锁骨
就像门上的檐罩
——通向天堂或墓地

我看见黑色,器官的
不定形的形状,模糊如槽中的鱼。
我看到一根线轴样的东西
那是我的脊椎——船的龙骨——
两只手臂的长骨头,
靠边歇着的船桨,
我的肋骨形成的方舟,
这个我终将爬进去的船仓
为我的生命作证。


箴言
(德)布莱希特

在这黑暗的时代,也会有歌唱吗?
是的,也有歌唱。
唱这黑暗的时代。


猫的罢工
(塞尔维亚)诺维察·塔迪奇

猫的咳嗽在夜间将他吵醒。
他在床上转身,起来。
披上晨衣因为天气很冷。
拖上拖鞋因为他赤着脚。
他慢慢靠近窗户。
将窗帘拉开,注视:
下面,
在街上,
在共和广场
成千上万的磷光在闪耀
成千上万的猫
成千上万的翘起的尾巴。
他平静地
拉上窗帘。
他重回温暖的床。
打着呵欠
他咕噜道:
       ——猫在罢工。


第七个
(匈牙利)阿提拉·约泽夫

如果你想来这世界,
最好能被生七回。
一次,在着火的房子,
一次,在冰水的泛滥中,
一次,在荒野的疯人院,
一次,在成熟的麦田,
一次,在空寂的寺庙,
还有一次,在肮脏的猪栏。
六个哭着的孩子,不够:
你,你要成为那第七个。

如果你想活下来,
你有七个敌人要面对。
一个,星期天失去工作,
一个,星期一要上班,
一个,教书没有工资,
一个,不断溺水因而学会了游泳,
一个,就是森林的种子,
还有一个,受到狂热祖先的庇护,
但他们的计谋都不够:
你,必须成为那第七个。

如果你去找女人,
要让七个男人去。
一个,给她全部心底的话,
一个,只在意他自己,
一个,声称自己是个做梦者,
一个,隔着裙子也能感觉她,
一个,懂得各种奇巧淫技,
一个,爬上她的围巾:
像苍蝇一样绕着她嗡嗡地飞。
你,你必须成为那第七个。

如果你写作而且承担得起,
让七个人写你的诗。
一个,建起一个大理石的村子,
一个,在睡梦中出生,
一个,绘制天空而且懂得它,
一个,被词语召唤,
一个,致力于完善灵魂,
一个,解剖活生生的耗子。
二个勇敢四个聪明;
你,你必须成为那第七个。

如果这一切均如上述,
你要准备为七个人去死。
一个,在摇篮吸奶,
一个,抓着一只年轻结实的乳房,
一个,打翻空空的碟子,
一个,帮穷人赚钱,
一个,劳作到化为灰烬,
一个,只是凝望着月亮。
这世界将成为你的墓碑:
你,你必须成为那第七个。


奇异殷勤的回忆
(俄罗斯)艾琳娜·舒瓦茨

有一次我品尝过
一个女友的奶汁,
一个年长于我的姐姐——
不为解渴
而是为了满足我的灵魂。
她将奶汁挤进
左乳边的一只杯子,
在那只简单的容器里
乳汁微微起泡,仿佛很欢乐。
在它的气味里,存在某种轻快的东西,
绵羊和狼的气息,某种比银河
更加古老的东西,却
温暖、浓密。
一个荒野中的女儿,
曾让她年迈的父亲
饮她的乳房因此成为
他的母亲。通过这恩典般的行为
她的白,驱走黑暗,
摇篮代替坟墓。
从邻近心脏的导管
你给我一次渴饮——
我不是吸血鬼,对吗?——战栗。
它泛着泡,叮当作声,温暖,
甜蜜,柔软,沉实,
将时间挤到角落。


玛丽娜•茨维塔耶娃(3首)

他们突然地、公开地夺走——

他们突然地、公然夺走——
高山和它们的内脏,
他们从我们手里夺走
煤和铁,铅和水晶。

他们夺走糖,三叶草,
他们夺走北,再夺走西,
他们夺走蜂房,干草,
他们夺走南,再夺走东。

他们夺走瓦里,塔特拉,
夺走我们的手指,朋友——
但是,我们没有驯服——
只要嘴里还有唾沫!

你的名字是我手中一只鸟

你的名字是我手中一只鸟,
我舌尖上一块冰。
嘴唇迅速的开启。
你的名字——五个字母。
飞行中的一只球,
我嘴里一串银铃声。

投入湖心里的一粒石子
那是——你名字的发音。
夜里家禽轻微的鼓胀声。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在我的太阳穴上
扣上扳机的枪,刺耳的点击。

你的名字——不可能的——
亲吻着我的双眼,
我闭上的冰冷的眼睑。
你的名字——雪的吻。
大口吞下的蓝色的泉水。
念着你的名字——深深睡去。

书桌  
  
三十年在一起——
比爱情更清楚。
我熟悉你的纹理,
你了解我的诗行。

难道不是你,把它们写在我脸上?
你吃纸,你教我:
没有明天。你教我:
只有今天,今天。  
  
钱,账单,情书,钱,账单,
你站立于橡木的暴风雪。
不停地说:你要向每一个词
要求今天,今天。
  
你不停地说,上帝,
不收零碎的钞票。唔,当他们
抬出我的身体,我的傻瓜,
我的桌子,请把我放到你的上面。


你去了西西里
(匈牙利)吉奥吉•法路迪

你去了西西里。我关闭所有的百叶窗,
所有的窗户,门。
我在桌上为你摆上大餐,你赤裸着,
我用一首商赖体诗包裹你的臀,然后等待。

你在镜子的玻璃里溜进溜出;
如果我看着你,你就在蓝色薄雾中走向高处。
我睡不着。你也如此,我希望。
而我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庆祝我们的幽会。

我是一架投影机我必须开始
在一堵宽大的白墙上放映我们的爱情故事。
我是一只蛤仔壳我要把你锁在里面。

陶尔米纳①的晚霞开始衰退。
把你伸展的影子投向我:
在我们之间一无所有,除了一层想象的薄纱。

(马耳他,1966年)

——
译注:
①位于西西里岛东岸的地中海沙滩小镇。
(吉俄瑞•法路迪(1910-2006),匈牙利诗人,他一生主要在世界各地流亡。写作诗歌、社会评论和哲学著作。)


写给美国诗人柯索的信
(匈牙利)山多尔•克梭瑞

我想和你一起漫游世界,
柯索,
时间的脱轨者,
20世纪的野蛮人。
你带条纹的T恤让我想起囚犯的衣服,
诗歌的逃犯,
通奸的使徒。
来吧,系紧你的运动鞋,
让我们到月球去,
到撒哈拉大沙漠去,
到我们心情舒畅的首都斯波莱托①去!

就在今晚在穹顶广场。
大理石立方块在黑暗的玻璃体中漂游,
像碎冰
漂移在苦涩的威士忌里。

让我们将这城市一饮而尽!

梅诺蒂今天没有谱曲,
他邀请我们去晚上的派对,
在他的花园里腰缠万贯的婊子
等待着诗歌的
身带干草叉的萨梯②——
柯索,
你的手就是一个干草叉,
你的口是火焰喷射器,
你可以诅咒
你的咀咒比教皇的祈祷更美,
来吧,今晚让我们将地狱提升。

#

如果我们不能偷“不朽”
偷汽车也是好的。

如果我们不能摇动基督的腿。
摇摇锡盒子也是好的。

#

让我们玩耍吧——你喜欢玩耍:
我们互相戳眼睛,
也许这样我们会比
那些微笑的人更友好。
让我们打碎你的炸弹做一盘鸡蛋
也许欧洲会欣赏到一种新的烹饪艺术。

#

笨蛋!笨蛋!——让我们朝着北极熊似的
参议员叫喊,
朝首相叫喊,他刚在大炮的炮筒里
度完周末。
噢,周末!
噢,周日!
噢,白宫!议会!
坦克从无处不在的
蜗牛壳爬出
在它们的泥泞路上诗人们站到它们的背上。
笨蛋!笨蛋!——让我们朝着诗人们叫喊
他们站到它们的背上,
他们不配他们的面包,
女人,
他们不配死。
我们已经申明这么多次了
隆重地申明,
我们的嘴巴都因此变肿了。
柯索,让我们逃离我们的语言,
虽然它们是我们的航空母舰。
让别人拔弄
飘忽的天堂般的竖琴吧,
让火星人去击打他们的土星鼓。

什么都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
如果我们留下来,
一切都已经发生在我们身上。
来吧,
我们应是
那四处漫游的人,
变换故乡只为爱上其他一些人的故乡,
踏上一些明信片描绘过的大海,
在一些小城休息,
也让那些小城镇休息,
而且不必请求宽恕
当它被控行进,
当它在第七日来到爱前。

——
译注:
①意大利城市。
②萨梯,希腊神话中半人半羊的森林之神。喻指好色之徒、性欲极强的男人。

(山多尔•克梭瑞,匈牙利著名诗人,作家。曾获1981年度赫尔德奖。)


没有早晨
(德)戈特弗里德•本恩

在那张小床上,几乎是张童床,德罗斯特在这个沙发上
(你可能在梅尔斯堡博物馆见到她),
死去,荷尔德林在一个木匠的塔楼里,
里尔克,格奥尔格,可能在瑞士医院的病床上
在魏玛,尼采巨大的黑眼睛
躺在白色枕头,
直到他们最后一眼——
如今都成垃圾,或不会再来
不确定,无本质,
在无痛的不朽的衰变里。

我们随身携带全部神的种子
死的胚芽和幸福的胚芽,
谁分裂了它们:词语和事物,
谁混合了它们:痛苦和它们
结束之地,树木和流淌的泪水,
几小时,一个可怜的家。

不能没有哀悼。太遥远,太宽,
太过绝情的床和泪水,
没有是,或不
出生和身体的疼痛和信念,
无名的波浪,闪烁
一种超自然之物,在睡眠中激起,
焦虑的床和泪水——
去睡!


田野正午的钟声
(德)约翰内斯•库恩

在采石场的崖边
钟声像球一样
跳荡,阳光,
越过森林
到达田野
农夫
便知道:
已是正午。

在沼泽地
钟声下沉,
我相信像孩子们做的那样做,它激荡起,
回声。

嬉戏着,
回声潜入
山谷,在那里
放牧的马匹缓步而行。

钟声落到
浆果采摘者
满满的水壶,
他们停下手中的活,他们惊讶,
不想已经这么晚。

茶罐,
熏肉盖上面包
和平的人吃着、喝着,
在狭窄的道路
流浪汉
完成乞讨
开始咀嚼
精致的午餐
他认出教堂的钟声
他知道其他人也在祈祷。

铁砧敲打得多么响亮,
机车咆哮
水禽尖叫
乡村美人在叹息,
胜过这一切的,是
古老的教堂,无比庄严,
多少欢乐。


小女孩
(德)安吉拉•克劳斯

她们突然站到你面前,
当你推开一道陌生的门。
单独的,警觉的,
她们,站在阴暗的走廊。
那么小,
只有她们的注视
阻止你被她们的绊倒:

或者她们环绕你,
十多个,在地铁站台
在一个陌生城市的地下,
带着她们令人费解的
可怕的喜悦。

直到现在你一直坚信,
可归结为
一切都有一个限度
并非只是
因为我们不幸都有
我们的限度。

但她们固执保持她们的小脸,
像碟子一样明亮,
朝上抬起。


炎热的夏天
(德)汉斯-乌尔里希•特莱切尔

这里,我又置身在爱的行列里,
在我这个年龄,但无人
在意,没有南方人犯嘀咕,没有中西部人
抱怨,我再一次效仿年轻人,穿上
这身衣服,我关心年轻人什么,
狗在阳台吠叫,团结!
加入!前进!我朝它们大喊,我爱
柏林,西柏林在意你,其余我所知道的
仅来自拜访亲戚,包括菠萝罐头,
利岑茨湖冒起水蒸汽时是最美的,
库达姆道路上的沥青融化时
软如口香糖,当开往克罗伊茨山的地铁
它们开进夜里,在到达东方前
在奥伯布劳姆搭桥上,冒着烟又熄灭。


夹克衫,岁月
(德)拉尔夫•罗特曼

我独自与我夹克衫的影子一起,
我从来没有过的,宽阔的肩膀。
独自与门外的风一起,
夹克衫浊重的气味,飘荡在风中。
谁向我的脸上泼酒?
谁朝我空空的口袋吐唾沫?

在两排树之间,我有一间房子,
在沙土上,偏向一边像风一样,
我有一个影子
像我回家的路一样宽广。
谁撕开水沟,从门框上
敲掉了门,谁将我饲养
动物的牛奶,泼到床上。

我有盛开花朵的书籍,
每棵树上有鸟,喜鹊
像标点符号,在上帝
写给我的长信上。它们
将羽毛浸到我的牛奶里,
它们的喙上,满是血。

独自与这些问题无休止的
答案一起:信藏在哪里?
在哪个口袋?谁的房子?
它不比一只喜鹊的眼大
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房子,

存在的也许只是一件夹克衫,
黑色的物质,只是一件
夹克衫的影子,飘荡在风中。


昨夜我为什么梦见你?
(英国)菲利普·拉金
 
昨夜我为什么梦见你?  
此刻清晨以暗淡的光撩起头发
记忆猛然回来,如耳光掴到脸上;
我以手肘支撑,凝视着窗外
苍白的雾气。

那么多往事我以为已经忘记
此刻带着更陌生的痛苦回到心里
——像那些寄向某人的信到达,
收信人却在多年前早已离去。


R.T.S.L. (1917-1977)
(圣卢西亚)德里克•沃尔科特

至于其他到来的
事物,当眼睑呆滞
未起皱的前额上
白蜡隐约闪烁
不要问干裂的嘴
更多的问题,

是否敞开心扉如衬衫
释放出暴怒的燕子,
大脑是否
给虫子提供的图书馆,
在那个属于知识的
瞬间
一切变得那么僵硬,

嘲讽性的告别,如此煞有其事
风琴和唱诗班,
而我必须借来一副黑色领带,
在致辞的哪一时刻
我应该停下来哭泣——
有一种惊愕来自
你身体关闭的笼子
挣出的翅膀,你未攥紧的拳头
这些鸽子安详地环绕
这一页纸上,

而,
当括号像一扇门锁上
1917—1977,
两个半圆合闭形成一张脸,
一个世界,一个整体,
一个牢不可破的O,
而曾经有着一个胆怯名字的某物
从过去常常使用它名字的事物中走过,
清晰,典型,
无需任何书本
通过它我们就能看到
教堂,汽车,阳光,
以及波士顿广场。


倾听者
(美国)比利•柯林斯

千里之外我不能看到你,
但我能听见你
无论何时你在卧室咳嗽
或在花岗石酒柜
放下手里的酒杯。

这个下午
我甚至听到剪刀在你
头发尖上的滑动
听到夜的碎片降落
在大理石地面。

我关掉收音机
的爵士乐。
我轻轻走过地板
双眼紧闭,
房子的窗户死死关上。

我听到前面道路上一只引擎
一架飞机在头顶嗡嗡地响,
有人在锤打什么,
然后寂静无声
除了白色石头的沉默建筑。

你一定早已入睡
因为此刻是如此安静,
于是我坐而等待
你的毯子发出的瑟瑟之声
或你从梦中发出的杂音。

同时,我将听见一只蚂蚁吃掉
一只死去的同伴
越过这些地板——
这宏大的声音
来自他的行走和低沉的哀恸。


巨大的数字
(美国)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

在雨水
和灯光里
我看见数字5
金色
在一辆红色
紧张
移动的
救火车上
未被注意
警笛呼啸
车轮隆隆响过
黑暗的城市


真理
(美)菲利普•舒尔茨

你可以将它藏起,如签名
或胎,记但它一直存在
于你油腻腻的梦中之光,
你身体在夜晚打成的结,
你双眼里悲哀的暗讽,
不会留在每个房间的
富于暗示的低语。它
在不安静的念头里,有时
它们导出一个孤独的结论,
很少拥有它的人悔悟
并害怕拥有很多的人,
而没有它的人占用你的一生。
它不能被房子或汽车,
丈夫或妻子代替,但可以被忽略,
拒绝,和背叛,直到最后一天,
你走在街上
看到你认可
但恐惧的生活,把脸扭向一边。


我不在意死这回事
(美)吉姆•摩尔

我在意的不是死这回事,
而是无人像我一样爱
就像我儿时那样,
橡树在窗外,妈妈
固执地将自己置于
跟生活对立的位置,
姐姐紧锁眉头盼望
有人站在她那一边,
爸爸做梦般恍惚发呆
左手,慵懒地埋进
身边小狗的皮毛里,
小狗呢,她自己
忧郁地张望,胃口巨大
在一只鸟儿出现时
渴望着彻底的宁静。
我在睡梦中也懂得
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
我懂得在他们中间
睡着时的感觉,
除了我,无人知道,
无人懂得像我那样爱。


“一个人认为他是自由的”
(荷兰)图恩•特里根

一个人认为他是自由的
于是,一个天使将他打倒,

这个人再次说他是自由的
于是,天使再次将他打倒,

但这个人再次说他是自由的
于是,天使再次将他打倒,

于是,这个人大喊他是自由的,
他一直是自由的,他也不可能是别的除了自由
而天使将他打倒直到他流血

羞愧、遍体鳞伤
付出的努力如尘埃
散落到灰暗的大地

而这个人咕噜着,他是自由的,
他认为他是自由的

于是,天使飞走了。


(荷兰)图恩•特里根

我来到一扇门前并读到:
禁止思考死亡。
我垂下双眼
不再思考死亡。

我走进,听到有人问:
“此刻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我也是!”

我穿过花园,爬过高山,
涉过大川,在沼泽和沙漠里迷路
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我来到这扇门前并读到:
只需思考死亡。

“你在思考它吗?”我听到有人发问。
忍冬花的芬芳,太阳正在下落。
这是夏天,自由君临
万物。


在图书馆
(美)威廉•斯塔福德

你读一本书,而你以为知道
结局,其他人不耐等待——他们拥挤
在书架前,呼吸。你停下并向四下张望。
这是最好的时候:夜晚来临,
古铜色的薄雾包围夕阳,
街灯次第点亮。

你轻轻地翻过一页。另外的一天
透过你的肩头注视你
在书上写下什么
你无法阅读直到把全书翻遍。


查理斯•西米克(3首)

梦之帝国

在我的梦之书的第一页
一个被占领的国家
那里总是夜晚。
宵禁前的时刻。
一个外省的小城。
店面紧闭。

我出现在一个街角
而我不该在此。
孤独,未穿外衣
我出来只为寻
找一只听我口哨的黑狗。
我有一种万圣节的面具
我不敢戴上。

背向冬天

真相是黑暗的在眼皮底下。
对此你能有什么作为?
群鸟沉默;无一可问。
一天里你都在斜望灰色的天。
风袭来,你如稻草颤抖。

一头温顺小绵羊你养着为取羊毛
它们在你携带的大剪刀后到来。
苍蝇盘旋在张开的嘴上,
然后,也像树叶一样飞远,
秃枝在后面徒劳地伸展。

冬天就要来了。像吃了败仗的军队
最后一名英雄士兵,你将待在你的位子,
头,暴露在第一片雪花前。
直到一个邻居走来,朝你大叫,
查理,你比天气还疯狂。

寄自S的明信片

迄今我见过两个荷马一个维吉尔。
就像一册活生生的古典文学选集,
几乎每天下午都有雷雨和闪电。
邻居们见面时,他们互相拍打
额头上的蚊子然后红着脸走开。

我躺在一个起火的农屋隔壁的吊床上
看院子里的一棵白桦树。
它一会儿与风和烟搏斗,
一会儿举起拳头诅咒神祗。
当然,这使得它像一个特洛伊人
在驱驶消防车刚刚到来的希腊人眼中。


乳房
(美)葛雷•雅可比克

我一直喜欢看行走中的女人
颤动的乳房,肉体轻微的上升与下降,
那样母性或色情,最为隐秘的解剖学,
然而,有时,坦率地献与情人或婴儿,
或因医生探询的手而抖动,
平坦在玻璃与X射线仪的钢铁之间,
丰富的脂肪,导管,脉络,毛细血管,体检
或增大或重塑,容易感染,
囊肿,肿瘤;令人心痛地温柔,有时
显目,有时不够显目,耦合
(如果戴着胸罩)或不耦合(如果不戴)。
谐波振荡,取决于大小、硬度、
光的颜色、形状、信号、负重、羞耻心,
最后总是长成一个老妇的乳房,显出条痕,
呈球根状,随年龄下垂,不可爱,
怪诞,乳头变软或凹陷,
身体现出这般荒凉——但是它们却都曾
存在于那优雅的运动里,在女人走过时,那永恒,原初,
那属于莉莉丝,米丽姆,露丝,母亲,妹妹,妻子,
朋友,或一个普通女人的,颤抖的乳房。


新加坡
(美)玛丽•奥利弗

在新加坡,在机场,
一阵黑暗从我双眼撕开。
在妇女洗手间,一个隔间敞着门。
一个女人跪在那里,在白色盆子里
洗着什么。

厌恶争执于我的胃中
而我摸了摸,我的口袋,机票在那儿。

一首诗歌一直应该有鸟在其中。
比如说,翠鸟,有着醒目的眼睛和俗丽的翅膀。
河流也令人愉快,当然,树也是。
瀑布,如果不可能,一道升起又落下的
喷泉也好。
人总是喜欢站在快乐的位置,在诗里。

当那女人转身时我却不能回应她的脸。
她的美和尴尬挣扎在一起,而没有
一个会赢。
她不停地微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每个人都需要一份工作。

是的,人总是喜欢站在快乐的位置,在诗里。
但是首先我们必须注视她,当她盯着她的劳作的时候,
那劳作多么无趣。
她用一块蓝色破布
洗着机场烟灰缸的顶部。
她的小手转动着那金属,用力擦洗和冲刷。
她干得不慢,也不快,像一条河。
她的黑发像一只鸟的翅膀。

我一刻也没怀疑她爱他的生活。
而我要从这堆面包皮和剩饭中升起
飞向河流。
这也许不会发生。
但也许会。
如果这个世界只是痛苦和逻辑,谁愿意要它?

当然,它不是。
我也不是说它是什么奇妙的东西,只是
来自生命的光能够照耀,我是说
她那展开和折叠蓝布的方式,
她那只因我而微笑的方式;我是说
这首诗充满树,和鸟的方式。


驱逐
(美)卡瑟•波利特

亚当是快乐的——现在一切都
有人可以埋怨了——海难,特洛伊,
镜子里暗淡的脸。

夏娃是快乐的:现在他离不开她了。
她沉著而大胆地走着,摇动美丽的臀。

蛇羡慕他翠绿的上衣,
天使突然化作火焰
(他从未称许过他们,他是对的)。

甚至上帝也是暗自高兴的:让
历史开始吧!

狗没有后悔,小步快跑在亚当身边,
自负,乐于摆脱了

狮子,癞蛤蟆,蛇怪,白足老鼠,
它们也是快乐的,并很快忘记了它们的名称。

惟有智慧树凄凉地孤立:
它曾是多么令人愉快,多么出人意料地

令人愉快,然而太短,
注意的中心。


天气报告
(罗马尼亚)苔丝•加拉尔

齐奥塞斯库统治下的
罗马尼亚诗人,丽莉安
说过,应该这样向这个暴君
表达异议:因为
没有天然气他们很冷,每个人
都冷,他们能做的就是
写他们有多冷……有多冷……这样他们的
读者就会准确懂他们的意思。
无人因此
被投进监狱。
丽莉安,在夜晚的死寂里
戴着手套
写诗。
我想我得脱下手套。
这里已是霜冻。
有一条冰川压着我的心脏。


食人族的伦理学
(马其顿)亚历山大•普罗克皮耶夫

1.永远保持饥饿!然后你们会彼此相像。
2.待他/她如煎饼。涂上蜂蜜、樱桃果酱、花生酱、巧克力。品尝他/她就像他/她想要被品尝。
3.给他/她一个金属盒,饰以你名字的缩写,装进你不戴指环的食指,或戴耳环的耳朵。他/她将极大地满足于这一表达,仿佛你交出了最后一朵玫瑰或一个崭新的时间旅行器。
4.成为饕餮者。每吃一口,都要发现一点属于你自己身体的东西。真诚地咀嚼,你会成为对方之所需。
5.想象!寻找食物,像享受吃一样兴奋地寻找。成为猎鹰和小鸡,狼和羊,母狮和雄鹿。猎物的角色随天气而改变:天热,你成为牺牲品;天雨,轮到她。
6.改善外貌!利用花边、天鹅绒、丝绸或马海毛:灵感因袭法式享乐主义者。他们最深的动力乃是意欲将泉水和熟奶酪调和在一起;让衰老和粉红的皮肤因沐浴而神采焕发。让香气强烈地释放,就像神一口咬破一只熟透的梨。
7.逗笑!写封自杀遗书,把它装进信封。接下来,大嚼制成杏仁蛋白软糖的自己(也可制成果冻或牛奶冻)。然后,若无其事地,撕开信封,阅读你的遗嘱:“我为厨艺之进步捐献我的灵与肉。”
8.罗曼史死于空腹。但要塞满它,却是平庸的,那会让你昏昏欲睡,幻想破灭。每天撩拨你的胃口,但绝不要让它满足。永远保持饥饿!



(美)库蒂斯·塔基

掩匿星辰的雾
射杀飞鸽的枪
锋利的刀子,勒死人的手套
这些永久的象征
象征你的爱


早餐之歌
(美)伊丽莎白·毕肖普

我的爱,我的救赎,
你的眼可怕地蓝。
我吻你可笑的脸,
你染上咖啡味的嘴。
昨夜我与你同眠。
今天我如此爱你
怎么能忍受独自
(这么快,我知道)
去跟丑陋的死亡同床?
在那冷而脏的地方,
睡在那里,没有你,
没有安适的呼吸,
没有我早已习惯的
整夜,全身的温暖。
——没有人想死;
告诉我那是谎言!
但是不,我知道死亡是真。
这只是一个常识;
无人可以改变。
我的爱,我的救赎,
你的眼可怕地蓝
早到的,瞬间即逝的蓝。


叶夫根尼·叶甫图申科(2首)

谎言

对年轻人说谎是不对的。
试图证明谎言为真是不对的。
告诉他们上帝在天堂
世上一切都不错是不对的。
年轻人懂你的意思。年轻人也是人。
告诉他们困难不可胜数,
让他们看到未来
也看清当前的时代。
告诉他们必然遇到的障碍,
会有悲伤,会有困苦。
见鬼去吧!谁不懂
幸福的代价,谁就不会幸福。
不要宽恕你已承认的错误,
它会重复,放大,
我们的弟子将来也不会
轻易宽恕我们所宽恕的。

颜色

当你的脸
出现在我皱巴巴的生活
我就懂得了
我所有的,不过是贫穷。
然后,是奇异的光
在树林,河流,海上,
成为我在这彩色世界里的开始
而我还不曾有过开始。
我是如此害怕,如此害怕
这意外的日出会结束,
真相大白
泪水和激动也完结。
我不和它搏斗,我的爱即是恐惧,
我滋养它它什么也不能滋养,
爱是粗心的看守。
恐惧缝进了我的身体。
我知道这样的时刻是短暂的,
当你的脸沉落
我眼中的颜色就会消失。
收藏 分享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