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1939 - ，加拿大） 李晖 译

轮回的马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1939 - ，加拿大）
李晖  译

塞壬之歌

这是一首人人想学会
的歌曲，这歌曲
无法抗拒：

这首歌迫使成群的男人
从船上跳下水
尽管他们看见被搁浅的头骨

这首歌没人知道
因为任何听过它的人
都死了，而其他人不可能记得
我要告诉你这个秘密吗
假如我说了，你是否会帮我
脱掉这身鸟类的衣服？
现在我不喜欢它
蹲在这座岛上
看起来风景美丽如神话
和这两个长羽毛的疯子在一起
我不喜欢这种
三重唱，致命而代价沉重

我要把这个秘密对你说
对你，只对你
靠近点。这首歌

是一种呼求：救救我！
只有你，只有你能
你独一无二

最后。唉！
一首无聊的歌曲
但每一次都很奏效


这一刻

当许多年的辛劳
和一段漫长的行程之后
你站在你的房间，住宅，
半英亩，平方英里，岛屿，国家的中央，
想着最后你如何到达那里，
然后说“我拥有此”，的这一刻
也是那些树木松开它们柔软的
手臂不再围绕你，
鸟儿收回它们的语言，
悬崖裂缝而崩塌，
空气波浪般从你身边撤去
而你无法呼吸，的那一刻。
不，它们低声说。你什么也不拥有。
你是一名来访者，一次又一次
攀登那座山，插上旗帜，宣告着。
我们从来不属于你。
你从未发现我们。
事情总是恰好相反。


悲伤的孩子

你悲伤是因为你悲伤。
那是精神的。是年龄。是化学的。
去看心理医生或者吃药，
或拥抱你的悲伤，像抱一个盲眼的玩偶，
你需要睡一觉。

嗨，所有的孩子都悲伤
除有些人能克服。
想想好的事情。再好就是
去买顶帽子。买件外衣或一只宠物。
去跳跳舞以便忘记。

忘记什么？
你的悲伤，你的阴影，
不管你遇到的事情是什么
在草地宴会那天，
当你红着脸在太阳下进来，
你嘴巴阴沉着，含着糖果，
你穿的新裙子上面有丝带
和冰激凌的污渍，
你在卫生间对自己说，
我不是最受宠爱的那个孩子。

我亲爱的，当事情
到这种地步——
灯光不亮而且烟雾滚滚
你身体翻倒着，被困在
一块毯子下面或燃烧的车里

红色的火焰从你身上蹿出
点燃你头旁边的柏油路地面
或可能是地板，或者是枕头，
我们没一个人是；
或可能我们都是。


你进入而充满我

你进入而充满我
像一只钩子进入一只眼睛

一只鱼钩
一只张开的眼睛


居所

婚姻  不是
一所房子或甚至一个帐篷

它在那之前，更冷：
森林的边缘，沙漠
的边缘
未刷漆的楼梯
背后，我们蹲在外面
吃爆米花

正在后退的冰川的边缘
费力地，带着对生存
下来的惊奇，即便
这么远

我们正学习生火


是/否

爱不是一种职业
优雅的，或者这样说，

性不是牙科学
对疼痛和空洞的光滑填充，

你不是我的医生
不是我的治愈物，

没人有那种
能力，你只是一个朋友/旅伴。

放弃这种医学式的关心
衣扣整齐的，细心的；

允许你自己发火
并且允许我愤怒，

那既不需要
你同意也不需要你惊讶，

不需要被合法化
不针对一种疾病，

但是针对你
却不需要被理解

或者被冲淡或麻木，
而是需要

被说了又说。
请允许我这种现在时态。


这是一张我的照片

这是一张我的照片
是不久前照的
初看时好像
一个涂抹上的
污点：模糊的线条灰色的斑块
混合在纸上：

然后，你细看时，
在左边的角上能看到某个
像树枝一样的东西：一棵树的部分
（凤仙或是云杉）浮现
接着，到右边，中间往上
应该是一个较缓的
斜坡，一座小木屋。
背景中有一片湖，
更远处，一些低矮的小山。

（照片拍摄于
我溺水的那天。

我在湖里，这张照片
的中央，就在水面以下。）
很难说确切是在
哪儿，或者说
我多大还是多小：
水的效果
在光上面是失真的。

但要是你看的时间够长
最终
你会看到我。）


一次逗留

日子一去不复返
那时你能在水上行走。
那时你能走路。

日子一去不再。
只有一天留下，
你此时所在的一日。

记忆不是朋友。
它只能告诉你
什么你不再拥有：

一只左手你可以使用，
两只走路的脚。
所有的大脑零件。

Hello, hello.
尚能工作的那只手
紧握着，不会放弃。

那不是一列火车。
没有蟋蟀。
我们不要恐慌。

我们来谈谈斧子，
哪种好呢，
诸多树木的名字。

是说如何建造
一所房子，一条船，一个帐篷。
没用；工具箱

拒绝透露它的动词；
锉刀，刨子，钻头，
回复于沉闷的金属。

你认出什么来了吗？我说。
什么熟悉的东西？
是的，你说。那张床。

还是看那条
淌过地板的溪流
它由阳光构成，

看那片阴影做的森林；
再看那壁炉
现在是一片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