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兽医（5个） 爱情, 故事

余秀华

◆兽医
我拥抱了他。像一头野兽欺近一块陌生的领地
哦，他一定得把我看成一头野兽，否则故事无法继续
我是否说过：我对他心仪已久
仿佛一场无法愈合的疾病。我是否说过
他那过期的药品对我有效？只要换一种注入的方式
习性使然，我只图青天白日下的爱情或，毁灭
只让夜晚覆盖我犯下的罪行。哦，我已经赋予了夜晚
不同的含义
所以我吻他胡子拉渣的脸，而我嘴里青草的气息
让我得意，而不顾及意外的窥探
给我吃药，我要死了。我做贼心虚地要死了
他说明天，明天药就捣好了。哦，我已经有无数明天了
这让我心烦意乱
他说他得走了，现在得病的猪成千上万
这个兽医，要医好成千上万的猪
                          
◆今天得干点什么
下象棋，打麻将，聊天
这些有些文艺范儿，而我文艺了几十年
早厌倦了
上网是肯定的，看不看新闻不确定
除了横店的花边，没有讨好我的了
哦，我是如此纯粹，我得纯粹下去，不辱疆土
或者，我要写一首诗吗
诗歌你这个婊子
诗歌说，余秀华你这个婊子
算了算了，我们就干一点婊子的事情
掐死一句，再掐死一句
喊疼的，就不是婊子了
然后我再没有可以消遣的了
我看见母鸡把小鸡引进了房门
拉了一大团屎
                                   
◆西红柿
我还是把一声欢鸣摁在腹腔，这个清晨。
走进厨房，几个西红柿把我抓住了，哦，它们
是从彭墩村捡回来的不合格的西红柿，不是大一些
就是小一些
但是它们的甜味一定是准确的， 包括酸味
我一刀切下去，力度也是准确的
生活如此被继续。被切开，被端上火焰
由于胃不健康，大部分被倒掉
这是一个从清晨到日暮的过程，或者是从
相思到放逐
从爱到被爱，从伤害到宽容
手持刀片的人相信刀片。而西红柿相信它的诚恳
这人间烟火
                                 
◆疤痕
昨天，他来看我，问我两个膝盖的疤痕从何而来
我告诉他：割草割的。
他说以后我帮你割草。我说：不！
我说横店村的土壤适合长草，但是没有土壤能长出玫瑰
没有一棵狗尾巴草能诱惑我，没有一块乌云能
让我屈服
我不曾想我的安静和宽容能招来示爱者
被拒绝后，他散播谣言。唉，我是否应该告诉他：
我腿上的疤痕，是喝酒以后割的
我喝酒是因为我爱一个人呢
我是否应该告诉他：我身体的疤痕到处都是
他要的美，我无力给呢
我是否应该对他说明白：每一个明天我都不确定是否还在
我的力气只够活着
但是我不会说，说出来他也不会懂
                                      
◆活着
不堪。累赘。孤独。绝望。.......我再无法有个清白的人生啦
哦，背叛，背叛。从开始到现在
没有人说：余秀华，因为我，你要好好的
贞洁是多么可笑，多么讽刺，却还是让我一次次哭
但是一定有一根稻草一次次打捞起我
一次次从我身体里掏出光亮，放在我眼前
让我安静的时候写诗
穷苦的时候流浪
让我对路过的人和灯持永恒之爱
让我总是在该掏出匕首的时候掏出花朵
让我在能够申辩的时候保持沉默
即便如此，这世界还是没有给我一个春天
即便如此，我今天还在，打算喝一点酒后
去风里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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