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这样 於 2016-6-15 20:31 編輯
薛松爽的《惊异》
我对老薛不熟,他的作品也读得少。在一次聊天时,他曾谈起对诗性叙事的理解为探索,于是便搜索了一下他过去的作品,在《诗歌报》论坛中看到他2004年前后的一些系列作品,粗读下来,印象很深,感到老薛是个能够娴熟地驾驭诗性叙述的好手。在叙述中还原生活原景的沉淀与投射过程中,剥示存在中的诗性因子,相似于过去的年代里金沙江边的那些淘金人:从上游源源不断地流淌而来的金沙江水,沿途携带着源源不断的沙粒,一路存放在两岸的沙滩上,江边的淘金人用三根竹竽在河滩上支起架子,从细小的河沙中细心淘洗,洗选出沙金,以此为生。 读老薛这组《惊异》,似乎是个例外:虽然在诗写中仍延续了叙述的元素,但叙述已经不再是其主要的诗性承载工具。暂无法断言老薛是否在进行更理性和冷峻的改变,但无论是潜意识还是自觉的变化,都似乎能表明他在一条新的路上,继续着新的探索。
那一年的火车,在阴湿荒凉的车站 巨人头颅状的浓烟,久久不散。这些年 它从我脚底启程,沿着病雁般结鳞的腿骨 相继驶过了衡阳,长沙,武汉,翻了岭,过了江 我记得在浓雾的铁桥上看长江的情形 一条隐形的河流翻卷着流过宽阔疼痛的腰部 火车驶入了中原,驶入了麦子的密密的 褐色根须里,速度慢了下来。在每个小站上停留 接送那些黄黑色背着孩子扛着大包袱的人 在嵩山,一口铜铸的大钟,一直没人能够撞响 现在火车驶过了河北,驶在晦明的天空之下 断裂的长城,黑色的垛口,仿佛我的炎症喉部 呼啸着北方的长驱直入的寒风 天底见不到人,我嘶哑着,发不出声音 现在火车穿过了幽暗的隧道,几座峭厉的峰峦 一片稀疏的古松林,冒着烟,就要从我的嘴里冲出来 ——《火车记》
相对而言,老薛在这首诗中,叙述性元素还算比较明显的,但与之前的叙述风格已经有明显的不同。“那一年的火车,在阴湿荒凉的车站/巨人头颅状的浓烟,久久不散”,切入的是过去、是历史、是一个印象中的定格场景,之后,视线转入“这些年”,“那一年的火车”重新“从我脚底启程”。我们看到,这列火车从南往北,“沿着病雁般结鳞的腿骨”,驶过衡阳、长沙、武汉,过长江、入中原、过河北……这是一列什么样的火车?“巨人头颅状的浓烟,久久不散”。这列火车驶过的大地是一片什么样的土地?“病雁般结鳞的腿骨”、“一条隐形的河流翻卷着流过宽阔疼痛的腰部”、“麦子的密密的褐色根须”、“接送那些黄黑色背着孩子扛着大包袱的人”、“晦明的天空之下,断裂的长城,黑色的垛口,仿佛我的炎症喉部”、“幽暗的隧道”……火车的行进与驶过的大地仿佛互为经纬,织就的图景跃然眼前,而浸透其中的忧患、悲悯、焦虑,令我们看到一个诗写者担当的胸襟。 诗中的这列火车不过是一个叙述视角,沿途的场景却是心景的映射,因内视角而赋予凝重的色调。佛之三重境界云:“自觉,觉他,觉性圆满。”诗中“在嵩山,一口铜铸的大钟,一直没人能够撞响”一句,无论是刻意还是随性而出,都是一个极为耐人寻味的隐喻。这让我想起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的《许多脚步》:
圣像被埋在地里,脸朝上 而践踏泥土的 是车轮和鞋子,是千百个脚步, 是千万个怀疑者沉重的脚步。 梦中我走入地下一个闪光的水塘, 一次波澜壮阔的礼拜。 多么焦灼的渴望!多么愚蠢的期待! 我头上是几百万怀疑者的践踏声。 (李笠译)
老薛诗中的“在嵩山,一口铜铸的大钟,一直没人能够撞响”,与《许多脚步》中的“圣像被埋在地里,脸朝上”都可以指向现代人精神骨髓的流散——信仰缺失症。正是信仰的缺失,现代人因而不再有敬畏之心,已经不仅仅是哪个民族哪个国度的问题。在一个人心走向荒漠化的时代,触及信仰问题,实质上是一个诗写者、一个文化人追问出路的一种自觉反应。从这个意义上看,老薛正在走向更深的探索,他在《春日的大街》中,也有类似的非常明显的反思:
你确定晃动的头颅不是种籽, 阴影里没有袈裟, 桃花的红里没有血,银杏 也不存在蒙尘的洞窟。
而他们的确在硬地点种种籽, 黑屋里织一件木棉袈裟, 血液盛开于尘土,牙齿 的洞窟里坐满了鬼神。
古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笔者以为,成熟的诗者至少需要两个方面的成熟:成熟的思想是经,成熟的技艺是纬,两者交织融合,形成良好的结合,便可以成就一个成功的文本。诗人一般具备哲性思维、感性思维和审美思维三个维度,成熟诗人也应当是哲性理想的探索者与先进者。因此,思想的成熟应当以视界的开阔度为参考,挖掘的深浅、眼界的高低,往往呈现出迥异的诗性图景。木棉袈裟、没有血的桃花、黑屋、种籽、洞窟、鬼神,这此意象以其自身强烈的色彩冲击,织成一幅印象派油画一般的现世图景:信仰,追求,苦闷,挣扎,虚无……追问存在的根本意义或曰终结意义,探求存在的精神走向和依存的心灵土壤,这便是一种深度和境界。 当然,每个人都在寻找路径,让自己心灵回家的那条路径。而诗人常常会以敏锐的内心触角,更加自觉地担当心灵净土的护卫者、精神溃散的知觉者、信仰回归的先行者、理想家园的探路者,从朦胧诗时代开始,已经有不少的诗人为之苦苦追寻,甚至为之以生赴死,海子、骆一禾、戈麦等便可作为例证。 老薛在这一组里有很多这种探索者的印记,他在《日出》一诗中,呈现了一丝柳暗花明一般的信仰光辉:
黑铁般的错杂枝条烙印 宁静的绛红色大理石天幕 日出前这湿润的曙色 仿佛敞开穹顶的庄严殿堂 吸纳了人间善恶和黑暗中的悲苦挣扎 时代混浊而绛红的一刻依然展现 尘路上升起的静穆音乐...... ——《日出》
与前面提到的两首诗相比,在这首依然触及信仰的诗里,基调有明显的不同,我们仿佛能看到老薛已经触摸到“静穆音乐”的洁净。佛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意思是说世间万事万物虽然各有其相,千差万别,但却都可以找到它们相通或可以相互联系的内质和归宿,这便是空。“日出前这湿润的曙色/仿佛敞开穹顶的庄严殿堂/吸纳了人间善恶和黑暗中的悲苦挣扎”,读到这里,仿佛能看到一个彻悟或者茅塞顿开的诗者,在完成内心的涅槃蜕升,听到“时代混浊而绛红的一刻依然展现/尘路上升起的静穆音乐”,回归清静,物我相融,这便可以看作一次重获洁净的心路历程。 在老薛这一组《惊异》之中,有两条主线。除了对信仰的追问,其它诗作更多地在追问人生与尘世的存在性探求。 古云“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孤松》似在进行一次四十载人生的回顾和剖析,让人读到一种沉重与自省。《种子》以雪为背景,“它收拢起大地的尸骨/给我们带来惊醒以及/生存下去的理由和勇气”,能感到悲怆与力量、过往与希望的交织。《黑槐林》里溢出了流逝、亲情与怀念,这种亲情在《春水》有着更明显的延续。《薄暮》虽然寥寥数语,雾霭、杨树、棺板、孩子、斧子,在白描一般的描述中,呈现出令人惊心的哲性,“一个微黑的孩子/举起了明亮的斧子”,强烈的色彩反差之中,我们不得不屏息:能听到一直在为自己砍备棺板的声音么?《麒麟》由让人读到的是一种强烈的忧患:
在旷野,我看到那 忧心之物 有时是一株树 有时是一个人 它变换了多少相貌啊 我还能认出它 如今它离村庄愈来愈远 父亲般的脸上 含满了悲戚 仿佛那古老的兽 已穿过了烟尘 只留下模糊的 昏暗背影
那“忧心之物”,离村庄愈来愈远,它究竟是什么?反观现世,静心而思,其实可以发现,无数的物事在离去,而刚好这些是最应当挽留的、坚守的、呵护的。 老薛这一组《惊异》,我所读到的,在他的作品中,在技艺层面算不上他的一流之作,虽然这样说有追求完美主义之嫌。之所以选出来谈谈印象,是感到他在转变和探索。对于一个追求与追问精神归所的诗者而言,探索永远是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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