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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原创] 2015年诗写选存 [打印本頁]

作者: 李敢    時間: 2016-1-3 14:50     標題: 2015年诗写选存

本帖最後由 李敢 於 2016-1-11 11:28 編輯

.




◎老爱人

           谨以此诗献给天下所有相爱或者无爱的人


那些盼着我回去的人,在某一日会再次送我出家门
爱着我的女人,她将不再哭泣
从她的笑眼中,我能望到我年轻时那一副天高地阔的屌样子

我的爱人将在我左边的肩膀,留下她的齿印
她说她需要吃下我的肉,吸一口热血
那么好吧,肉身麻木在在渴盼真切的痛感,我要我的精血游弋在爱人的血脉

我知道我是你的,再没有人把我从你心腔挖走
但是爱人,我带着你的齿印赤身行走
扎挣着,活在荒茫的人间世,我的眼睛仍会望向那些美丽可爱的姑娘

但是放心吧爱人,当她们看到你留在我左边肩膀上的齿印
就知道你是一只美丽凶顽的母狮子
她们报我以微笑,我报以她们一个男人欣赏的目光

爱人,我愿意做你的儿子,做你的父亲
或者像兄长样在在呵护着你
伴在你身边,在傍晚的河边与你相携着手,数落一轮轮夕阳

这多么美好!
在无数个粗茶淡饭的日子过去后,我将再次老去
老在你的怀抱……到那时,我就爱不动你了

爱人啊,到那时你将何以与我相处?望着你的美丽容颜
一个人心生悲伤。我不怕六道轮回苦
我也不敢有太多奢求:此生与你相偕相伴,于我而言已经足够

扶一根拐杖,日日守候在院门口
      2015年1月8日。



◎一把雪灰




我知道一个地方,天天飘雪
她穿着红衣走在雪地,阳光照亮她的身子

面肺子。和米肠在雪道边,叫卖着摊贩
多么恶心,腌臜……她喜欢吃

……呕吐。吐出身子骨细瘦
吐出绿水。一锅白稀饭,滚沸着

在茫茫雪原。温润顺滑
唤醒故土,炊烟的味道



雪原下面是冰
冰坂下面是火

……火的手掌
收拢一把白灰

一把白灰撒施耕耘过的田地,是肥料
一茬茬庄稼吃下白灰,长出粒粒粮食
      2015年1月12日。



◎姐夫和舅子


1
夜雨,一个工人不到场,
两个工人到场;
两个工人是俩郎舅,一边做活路一边话家常。

姐夫是糟老头子,
舅子是中年汉子,
舅子不和姐夫讲荤话。

姐夫家远,舅子家近,舅子婆娘在家煮饭,
舅子请姐夫吃中午饭;
傍晚收工各回各家:舅子走路回家,姐夫骑摩托车回家。

2

姐夫、小舅子搭把手做活路:
姐夫知道舅子性情,
舅子了解姐夫脾气。

姐夫抽叶子烟,舅子抽卷烟,姐夫说
抽叶子烟有清肺的作用;
叶子烟味浓叶子烟呛人,姐夫不咳嗽,舅子在咳嗽。

年关渐近,姐夫家已经准备好过年的香肠腊肉,
舅子家也腌制了过年的香肠腊肉;
过年期间,姐夫提一挂炮仗去舅子家,舅子提一挂炮仗去姐夫家。
      2015年1月12日。



◎我一直等着你来爱我


寒气泊在肩膀
望向天空
感觉不到你的温度

更远处,尘世有车轮滚滚,碾压
——我有红色毛衣一件
白天套在身上,夜晚搭在薄旧的棉被上

我知道的取暖方式不多
我搓着双手
我跺脚。更多时,我是安静的

守住旧屋檐。站立着
埋头汉子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2015年1月15日。



◎灯


1
一盏灯照着一个人……

一盏灯,照着的是一口烟灰缸
烟灰缸盛着摁灭的烟头
——没有烟头
——没有烟灰缸

一盏灯照亮一间屋子
没有桌子
没有椅子
一盏灯亮着
尘灰在一盏灯的光芒中浮荡
人从墙边经过,望到了一间屋子的光亮

以上情景
是一盏灯的臆想

2
一盏灯亮着
在荒野
没有一只蛾子在一盏灯的光照中扑腾
没有四面墙壁围定一方空间
聚集一盏灯的光芒
寒夜茫茫,一盏灯的光亮太小了

一盏灯的光线无从抵达一棵衰草的荒凉
泥地冰凉,在一盏灯的光亮中
该死的虫子已经死掉,未死的虫子在黑土中冬眠
一盏灯亮着
在荒野
无有人望见一盏灯的光芒

3
一盏灯知道,一盏灯需要一盏灯的光亮
一盏灯知道,长夜终将过去
一盏灯知道,一盏灯将在黎明时分耗尽最后一丝光亮
      2015年1月21日。



◎树和人




一块块阳光,从绿枝桠的缝隙间,掉落至林地
上天开恩了,赠予我金片片银片片

我该以怎样的耐心,和毅力,穿越多少重黑暗的天日
历经多少煎熬,把这些金片片银片片拾掇到我的怀抱



她叫施雪茹。她要我唤她施三姐,已经60多岁了
在我园中捡拾广玉兰枝桠

广玉兰花叶片,干枯遍田地。筢拢成堆,
施三姐说:拿打火机烧了
省工又肥田。施三姐说:上头来人了,我一个人承担

他们抓我到号子里,吃他几个月不要钱的饭
——我好鸡巴安逸哟



租用的王家田地,土质膏腴,经过锄头和铁锨的疏理打磨
一垄垄平整端直,垄沟底光滑
等待着栽植,一棵棵秀挺的广玉兰花树苗

这片矮田地
曾栽植着七十九棵广玉兰,一棵棵枝繁叶茂,一棵棵主干弯拐
来来往往的花串串们说:栽着干嘛,砍来摔了砍来摔了



青娃哥,大名左光全。在邹光永死后,他帮着我管理园林
他带着刘老汉金老汉陈老汉在我园中做活路

380棵广玉兰花树苗栽植入土,计工时20个
陈老汉只做了一日零一个半小时的工

青娃哥,刘老汉金老汉陈老汉,他们的年龄之和大约250岁



进十月小阳春了,银杏树的叶子还没有黄落
银杏树们还在生长

园中有一棵银杏树,树干端直,繁枝茂叶
像人间英伟的汉子,性感风雅



我有很多棵树干弯拐的银杏树
我留着他们
等他们慢慢长大

他们弯拐着生长,不是他们自己发育不良好
不是阳光偏心眼
不是四季风的错
不是雨水和土地的错

他们一直很努力,挺拔着腰杆儿
准备着,向往着有朝一日长上云天



是我之过,是我的罪与错
在银杏树年幼时
我杀猪买菜,请来花儿匠,盘扎弯拐了他们的腰杆儿

我盘扎弯拐了银杏树的腰杆儿,他们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们努力生长着
10多年过去,他们慢慢矫正了躯干

折痕仍在……他们招引清风,他们勾引白云妹子
他们任由着轻捷的鸟雀在他们的枝桠上跳跃欢鸣
      2015年1月30日。



◎曙光


打开一道门,摁亮一盏灯。
打开一道门,摁亮一盏灯。
打开一道门,摁亮一盏灯。
打开一道门,摁亮一盏灯。

请把窗户打开。请在每一间屋立足,
一个人站在窗口。
请近邻燃放爆竹,请夜空摇漾,请一盏孔明灯上升。

堂屋清冷
上香
磕头
抽烟

请一个人直立在院门口,请年关的小风
轻轻,吹凉一具肉身。
请时间的重门开启,请一张老脸,与新年的曙光交相辉映。
      2015年2月18日。



◎狗活着


一只狗立着尾巴,站在公路上望田野……
一辆车开过去了。
又一辆车,从狗屁股后开过去了。
狗一直望着田野……

狗尾一直立着,
狗转过了身子,
狗在横穿公路,

一辆车撞在狗脑袋上,狗脑袋转向田野。
狗立着,
狗嘶嘶叫唤。
      2015年3月9日。



◎上天保佑


上天保佑看风景的人民。
上天保佑无所事事的人民。

上天保佑大声叫嚷的人民。
上天保佑关门睡觉的人民。

上天保佑寻开心的人民。
上天保佑无事生非的人民。

上天保佑穿着衣服的人民。
上天保佑穷吃饿吃的人民。

上天保佑相亲相仇的兄弟。
上天保佑怨怼沮丧的姐妹。
      2015年3月29日。



◎春天的植物


已经是四月天了,我还没有写过一个春天的诗。
四月天是很好的天,已经听得到嫩脆的蝉鸣,
还有鸟叫。
一条狗一直趴伏在一堆银杏落叶上,
在晨光中眯眼假寐。

春分日,左光全的小兄弟去了山西省,
左光全在今天,帮他的小兄弟垒锅灶。
杨华英在今天,去土桥乡定植大豆苗,
陈德华在今天,跟紧杨华英挣油盐钱。
一个瘦老头两个老女人,答应明天到园中做活路。

四月天,阳光暖洋洋,
四月的银杏抽出新芽。
这些春天的植物……
一朵朵茶花在绿枝桠上萎缩,
或者红艳艳地掉落至地衣上。

明天做活路:左光全有力气,
左光全插竹棍,
杨华英和陈德华把紫薇条子绑扎在1.5米长的细竹棍上。
还会增加一个女人,
杨华英会叫上谁家的婆娘呢?

去冬移植的红叶李死一棵,
去秋移植的桂花死了三棵。
这个春天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春雨,
阳光把田土都晒白了。
我须一个人扛着锄头到银杏林里铲除地衣。
      2015年4月1日。



◎我们的田野


我们的田野。我们的灰暗天空
风吹着水泥路上消晚食的农夫
我们在乡村住
我们听着哀乐飘荡在绿田原上空

乡村水泥路平整干净
还没有落窝的麻雀一声声鸣啼
四月清明天,油菜花
已然完谢,油菜籽在慢慢生成

那个死去的詹老倌儿烂在木架床
他有三个儿子,已经是有些家产的老倌子
三个老倌子要停丧七日
后再安葬他们詹家仨兄弟的烂老倌儿

我们每日前去詹老倌儿家打麻将吃饭
我们在詹老倌儿的灵前烧化一些冥钱
都是本乡本土人
我们不要输不起
      2015年4月4日。



◎鸟啼木


过去了的,不愿被修补
但允你转过赤条条的身体,天和地在暗暗合拢

给你一条缝隙吧
向流水讨要生活

你看见自己坐在河边,吧嗒一根竹烟杆
风把你的影子吹散了,你仍旧昂着榆木脑袋

倾听。阵阵啼鸟归林
你在一个人的夜晚光着身子
      2015年4月23日。



◎红白事


雷竹笋。卖菜老头说,白的香椿树芽比红的香椿树芽
味重。卖馒头的老太婆卖狗不理包子
白种香椿树芽……
鹅黄绿,芽尖有些微的暗红

垃圾桶。塑料袋轻飘,白色黑色红色
狗儿子抱在妇人怀中
脚踏车撞击皮卡的屁股。活着,应时时打望天上的云卷云舒
隔离带栽植绿化苗木,在春天生出叶子艳红

丑柑便宜。面条捞硬点。年前苹果亏本大甩卖
倒车时听到“砰”一声
车就到位了
拔下车钥匙,一具肉身带着

下车。
      2015年4月23日。



◎狗屌


狗不望盆中的残食
狗卧在木门口
人。人和木轮车。人和摩托车。人和汽车

通过水泥路。狗在人家的院门口吼叫
狗在水泥路呜咽
狗在老女人的屁股啃咬一口

人在编篱栅……人在砌墙……
春天快完蛋了
人在说狗屌,人在说瓜娃子捡到一个花姑娘
      2015年4月9日。



◎捣


蜜蜂采走花蜜
蝴蝶死于枯枝

你是被观赏的花朵
烦请迷醉一些时日

荒林献出果实
春风捣乱败叶
      2015年4月21日。



◎沥青


谷雨点滴落在蓝色雨棚
天又凉了
大道凄迷于郊野,生出阵阵嗡鸣,压矮了屋顶

三两声鸟鸣模拟着鸟雀自身的飞行,倏然升起
后慢慢飘移
轻轻栖落在长方桌面

盖着青瓦的旅舍屋顶有冰凉的光芒
一辆红色的小车抛锚在沥青路面上
      2015年4月21日。



◎沉哀书


我知道一个人在等我
万物在他身旁生长,死亡,再生长
他是孤寂的
他不说一句像样的人话

他耕耘过的田地土质膏腴
埋在土中的铁终将化成一坨硬土
逝水回到云空
风吹扬着麦穗上的细花

他给了我微笑,又给了我一双眼睛的清朗
望我:忙生活。忙死
我不愿走上他经过的弯弯土道
夏天了,仍有细娃在田埂上,拽着一只风筝望风奔逃
      2015年6月5日。



◎背太阳过西山




我吃。
我吃。
我吃。
我吃三碗白米干饭。
我吃一盘子回锅肉。
晚饭,我不吃了
明天的饭
我不吃了
太阳很大,现在我去睡觉



嫩鸟儿在窗外啼叫
十七岁的男儿坐在门槛上
扁担砍在他的肩背
十七岁的男儿初生浓黑的体毛
十七岁的男儿背时倒灶生连疮
十七岁的男儿在横河赤身洗澡
梁上鼠
井边蛇
风吹,神龛清冷



早晨,我喝一碗米汤
中午,我吃三大碗白米干饭
晚饭,我不吃了
明天的饭
明天再吃
明天,吃一片天
明天,吃一片地
明天再造大屋三两间
阳光金亮亮……我做活路去了
      2015年6月17日。



◎垂老吟


坐在我身边的人还有谁?
我想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
我知道天已经黑了
你们再也看不到彼此脸上的阴晴

她拄着拐杖在慢慢走近
你们听得到她的呼喘声
她应当穿着老衣吧
她的十指,是不是仍留存着黑指甲的尖利

我知道你们的肠胃,收存去年的粮食
你们在流明天的眼泪
粮食和种籽,和儿子,土路上一个个老冬瓜在逛荡
她在茨竹林拾柴禾,她在场院门口哭嘴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哟
月光照在我的身上。我也不觉得冷浸
她仅仅只是来看我一眼
我安静地坐着没有话说。沉默着,我也不喘息
      2015年6月19日。



◎荡子赋


未曾见过的人带着酒和战争到来
在他到来之前,我必须在每一棵银杏树干上
刻下我的名字。

我愿意听到他说:这棵银杏树是我的
那棵银杏树是我的
我的名字长进银杏树的年轮中

蛙在池塘激荡,说我爱你。说我爱死你
我把隐忧藏在井中
月光凉澈,照着一棵银杏树的伟壮

照着一棵棵雌性银杏树。银杏果坚白,味苦
他说:记住,每日早餐时
坚持吃下银杏果三两颗,预防心绞痛
      2015年6月24日。



◎活着的理由


春日盛大时,银杏树就爆芽了
一觉梦醒,春草葳蕤
百草枯。或者草甘膦,一瓶除草剂劫杀一片春光

银杏树挺立在天地,怀揣旧年的孤寂
他托举泥土的宽忍,迈步于云空
银杏树将于初冬再落光叶子,赤身应对一个季节的寒冷

银杏树没有灰心
银杏树不会去死
银杏树活着无需活着的理由

或者,一个作死的借口
      2015年7月5日。



◎陈述
       ——致异己者雅克


我们望重山
望河汉
我们望荒林,和沼泽

我们望到了顽石狰狞
在峡谷
在平畴碾压

我们支撑着,站立在人家的茅舍屋檐下
而尘灰飘落
一张脸庞慈悲

模糊。我们共有的一具肉身
已衰老,布衣贴身
暖和着黑胸膛,生出一根根白亮的体毛
      2015年7月9日。



◎迷舟


一个人驾一只木舟,从南方去向宽旷的西部
舟上载满花朵
花朵一朵朵升上天空

木舟载水,木在腐坏
白衣人若流光
孤烟啃噬着一个黑衣人:削发,断手

我已经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不必知道
我不用知道

:着红衣的人伏在沙浪中,呕吐
他不是刽子手
      2015年7月12日。



◎夏日三咏





在夏天,我需要喝下很多水
——你不能拿走我近旁的水

我需要一条河流流经我
唱着清歌
渐缓流淌

如果河流干涸
请给我留存黑土层下的静水

黑土层下的静水,给予我
黑土的温凉
黑土中的一些微量元素,是我身体的需要

如果黑土层下
静水流失
请你,适时下一场暴雨

涤荡我的身体
雨水,囤积在水缸



在夏天,我欢喜乔木长成乔木的样子
挽一缕流云,从天边
召回几只飞鸟,望它们在枝桠间筑窝鸣啼

杂草丛生,藏着蛤蟆蛇鼠
藏着蚂蚁和一些小虫

小虫和一些菌类啃噬
树根损伤
树皮结痂

叶子黄落。地衣争抢阳光
覆盖了黑土
困留住太多雨水

沤烂树根
树干枯死

除草剂吞噬杂草
锄头铲走地衣
黑土见到阳光,长风吹绿树叶



在夏天,我欢喜光着背梁
着一条红色裤衩
辟邪。我不必浪费太多时间,清洗一个人在人间世的污秽

多出来的时间
我望天
抽一管叶子烟,侧耳倾听远处

人世的轰响;赤脚走在泥巴路上
由西斜的阳光
把我的影子拉长,再拉长

我需要再多一些时间
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把飞鸟的鸣啼收存在耳蜗内

我不要睡觉,在一个人的夜晚赤身站在屋顶
细数夜空
星子明灭
      2015年7月21日。



◎天赐


渐近秋天,我将不再登高望远
那些离开的人已了无踪影
他们深入峡谷,一些人沉陷于突兀的裂隙

天气酷热。守在乡村,我有睡不完的瞌睡
棚屋和一张宽阔的双人床
急惊风摇撼银杏树,无一棵枝桠折断

我视为上天的恩赐。我是一个惫懒的老男人
没有劳作的力气,不再有怨怼之心
吃完一顿懒吃下一顿,三两袋复合肥,撒施在田地

昨夜雷电交加,暴雨倾盆……棚屋檐压在肩膀
墨黑夜空,闪电有惊心动魄的抽象美
清晨,阳光把树叶照亮,我发现银杏桂子

一棵棵仍旧活得很好
细风轻拂,树干茁壮
      2015年8月1日。



◎杀无赦


他们走得很慢。终于是走近了。我站在他们中间,
穿一条肥大的花裤衩,光膀子,趿拉一双懒汉鞋。
那天,我还抽着一支前门牌香烟。在一棵树下,
河风吹荡我的胸膛。日子很凉快。那些过去的旧年景,
茅草齐腰深。
压弯了茎干。
一个人拍我的肩膀。一个人捶打着我的胸膛。
一个人张嘴大笑。其他人迎着河风撕开衣衫,
一个人解开牛仔裤掏出黑小便……
那个人尿水焦黄,撒向黑泥汤汤的长河,
那个人把残尿抛撒在我的腿股……
我冷着脸。我一直忍着。那些年,我还没有学会喝酒,
一天吃一顿饭。一个人光屁股在河里洗澡。一些日子,
我在河边磨一把刀子。
刀子杀进河坎的黑土。
刀子回家插在木门板。
我坐在门槛上,西斜的阳光照亮了城中的房子,
我一直光着膀子。月光照进屋子,
我很冷。那些年月,我拎着一把刀子站立在南桥。
我穿着一条败破的牛仔裤,白衬衣,厚底黑皮靴,
拎一把刀子经过幸福路,
穿过太平街。我把刀子垂挂在裤扣,走在观景路。

他们说:二杆子,好多年不见了,兄弟伙们聚聚。
那天,撒尿人扯落我的花裤衩,细细擦拭一双轻便的绿皮鞋。
那天,我带着一身尿骚味走在他们的中间。
那天,两个人一直架着我的肩膀。
那天,我们在蒲阳河畔喝酒。
那天,他们吃毛豆吃卤肥肠吃炒得红亮亮的小龙虾。
那天,他们喝冰镇啤酒。
那天,我一直吹一瓶高粱白酒。

现在。就是现在。白酒玻璃瓶白酒玻璃瓶白酒玻璃瓶
我砸碎你的脑袋瓜我砸碎你的脑袋瓜砸碎你的脑袋瓜
      2015年8月6日。



◎生也无聊,死也无聊


1
我现在很无聊,在麦当劳喝一杯咖啡。
谁发给我一首诗,读读?

被汽化的消防兵,在微信中戴一顶碎裂的黑铁帽子。
“才二十多岁的孩子,比我们的孩子大不了几岁。太年轻……”
江左遗民如斯言语。
“罪过啊。"玉上烟如斯言语。

2
葱花婶坚决不发诗。
葱花婶担着她的心。

葱花婶在微群中说:“今天早上,北京三里屯砍人。
刚才北京南站又砍人,没事少出门。”
而我们都还活着,
一些真相,你永不用知道。

3
我们都是有罪之人。
我们很无聊。

今天是2015年8月13日,我在麦当劳
一个人呷着一杯咖啡。
我对窗户说:“我送女儿至成都,和她高中的同窗好友聚会。”
麦当劳有空调,我预计我将在麦当劳坐等8个小时。

4
——好无聊啊,我现在。
我期望一首好诗在开头,就令我惊异。

“送斧子的人来了,
斧子来了。”
麦当劳的玻窗外是大雨,
挤出公交车的人,背包顶在脑袋上。

5
雨后黄昏的街道,灯火煌煌……
咖啡泼洒在手机触屏上。

“主啊,是时候了。”我必须断开数据连接……
以麦当劳的餐巾纸,细细地拭净手机触屏上的浓黑咖啡。
——那个被汽化的消防兵
在黑屏时,仍戴着一顶灰色的碎裂的黑铁帽子。
      2015年8月13日。



◎肥人间


秋凉了,我是不是应当哭一场?
哭什么?哭我光着膀子,
哭夜风清凉,透过破损的门窗削薄我的身体?

我没有瞌睡。
我需要哭诉自己的清醒?

早晨下过一场大雨,现在又在下雨。
天空把一场场秋雨下在城外的水稻田里。
雨水和阳光,催促水稻黄熟,
又是一年的好收成。
在阔荡的乡村,已经不再有人饿着去死。

红衫少年走在秋日田埂上,他向往洁白的米饭和一碗红烧肉的油亮。
一个老女人去村里的麻将馆打麻将。
风吹稻浪,一个汉子挺着大肚子滚圆站在院门口望。
      2015年8月14日。



◎灰布




我穿一身灰布,走回家
我没有见着狗
廊檐下挂着钢丝鸟笼

狗已经变成两只灰羽鸟儿了,活在笼中
鸟儿,你去死吧
在天空张开灰色的翅膀



狗一天只吃一顿饭
狗惊叫唤
在月光很大的夜晚,我听得见麻雀在林中啼鸣

磨骨头,养直肠子……
独活。独活。
狗绝食很多天了,一根根肋条可清炖,可红烧

狗不晓得飞翔。很多时候
狗潜卧在银杏树下
躺倒在床的人,已经很多天不吃饭了,他要死了



狗蹲在院门口,对着田野怪声叫唤
对着月亮怪声叫唤
我听着狗叫唤。像一只老乌鸦

狗就是狗。狗不是一只老乌鸦。狗已经饿死了
埋在一棵银杏树下
……很多人在乌鸦的叫唤中,死掉了
      2015年8月19日。



◎偈颂


我困了
我倦了
秋又凉了
风又起了

风摇撼着树,树叶没有黄落
树叶在枝桠上绿着

鸟,飞回来吧,请栖息在树枝上
鸟,你在早晨
唱着一支明媚的歌

鸟,在你的鸣啼中,我不说什么话
我保持着沉默

我不微笑
没有愤怒
我不离开
没有赞颂
      2015年8月26日。



◎唢呐


我在你们中间。但其实我已经离开
我听见你们在说人生无常
说我的坏脾气。戕害的是自己
你们说:他其实是一个好人,心藏火焰

我不为自己辩解。沉默着
抓不住一具逃窜的身体,再在你们中间投下灰淡的影子
我拿自己没有办法
在月夜,张开清冷的怀抱

白斩鸡。回锅肉。你们已经很胖了,大肚子滚圆鬓毛衰
——再给我夹菜,我会忍不住哭出声
叶落。救命稻草。和茅厕内的石头
风一直在吹拂,天光把我们的老家屋照亮

我笔直地站着,水流至身边,后继续流着
一把灰做的刀砍向天空
砍断后退路。吹唢呐的人走进院门
他骨骼坚硬,一张黑皮散布着人间烟火的呛熏味
         2015年8月29日。

备注:一把灰做的刀,引用自于贵锋的诗。



◎秋日


找一面半坡,一个人滑落下去
秋日天空盛大,一个人在草丛睡成死猪样

现在,我从木椅子上站起来
窗外墙壁孤绝,一个人活着,有垂直下落的向度
      2015年9月6日。



◎晚炊


天是灰的,我一直在屋子
雨下在了晌午
听到灰麻雀在叫唤

草木灰白着。拌和种籽撒落在田地。仿佛听到一个人在哭泣
不会有风吹进我的屋子
我有温暖的脸颊,脸颊上生着钢针般的胡茬子

一个城由一个城的房子组成
一棵树长在乡村
一只看家狗正在死去,在篱栅口趴伏

天晚了,一个老女人在篱边喊吃饭
向着田野,在喊我吃饭
我看到一个人。他站在田埂,光着一双脚板

我走回去
      2015年9月20日。



◎栾树别名


左手烫伤,右手疼痛
手腕隐在袖中。日渐衰迈着,汗毛在卷曲

一个人张嘴走路。一个人看到了,跟随在身后
前面后面,张嘴走路

栾树结籽,像一串串铜钱。现在是新社会
铜钱没有用处。卖铜吧

有房子的人家,都想在自家的庭院栽一棵摇钱树
      2015年9月28日。



◎秋决


手腕黑着,还在疼痛。我现在俯首,在一条河流上喝水
一只老山雀,找到了一棵树的枝杈。从田地飞回到山林

他们是一群青壮汉子,光赤着古铜色背梁。他们在田间劳作
她们是一群红脸太婆,在广场舞动彩绸。俩老头敲打着锣鼓

斜阳的余晖拉伸了碑石的投影
他们。她们。回家吃自己的饭
      2015年10月7日。



◎一个人在田野嘶声叫唤


许多日子,他的肚子是空的
初冬的田地,萝卜青白着,灰灰菜有些微的苦涩
鸟卵在枝杈上
风吹横河坎,树枝桠在夕光中晃荡

那个站在田埂上叫唤吃饭的人
她不是你的老娘
打猪草的女子背着烂背篼,蹲在河边上,她不是你的姊姊

早晨,一群汉子走在河坎上
晌午,一群汉子走在河坎上
现在是傍晚,一群汉子黑着脸,走在河坎上

沙土微凉。汉子和婆娘在夜晚赤脚,走在横河岸坎上
拖着一些老不死的人
汉子的一只大手拽着他们的儿子
      2015年10月14日。



◎薤露行


寒露天后,晨光在清澈下去。
秋水深流,淹没至大腿根处。
土路荒芜着巴茅草,来回三两趟,老倌子的身体暖和。

翻过两片天,日日秋阳灿烂,树枝桠支撑着天空蔚蓝。
冬日渐近。雨水渐少。
叶子黄落后,银杏树赤身站立。

老倌子爱着一些不要他喜欢的人。
老倌子需要爱。
老倌子一直深深挂念着,不给他晚饭吃的人。

寒夜。灶足下,煤油灯光暖暖。仨兄弟的旧书包,姊姊缝补着。
姊姊扶着碑石哭。
茨竹林,杈杈房,灰麻雀唧唧咋咋鸣叫。

请暖和下去。
请仰首向天。
请秋日暖阳慰抚苍苍笑脸。

铲除杂草。撒施冬肥。
修辑归置旧农具。
明年清明,一棵棵银杏树应时展开青嫩的芽苞。

请打开胸腔,凉秋风在,飘坠枝条上的黄金叶子。
请怜惜在紫薇树枝桠上爬行的褐色细虫。
在氧化乐果,在敌敌畏,在水胺硫磷的水雾中,“它们一直活着。”

屋漏偏招连夜雨。
雪上加霜。
日子一页页翻下去,香楠挺拔,桂子葱茏……

塑钢窗灰蒙蒙,反射着落日光芒。
瓷盆米汤白,浸泡着两双臭袜子。
天晚睡觉,老倌子需要刮除脸上的胡茬子。
      2015年10月18日。



◎外省阳光,土逼,和有钱人


在四川,在成都平原,很少见到青蓝的天
铅灰色的低云下人活着
树仍旧苍绿。在初冬时节,街道两边的银杏树还没有掉叶子
活在外省阳光下的人民,在清晨没有伤心事,没有抑郁
那些到四川旅游的外省人,带着银行卡
买门票。买走四川的一些土特产。他们都是勤劳勇敢的人民
有慈悲怜悯的心肠,他们的身上有着外省阳光
和雨雪的味道。在四川住上几日
吃几样四川名小吃,站在山崖,于峨眉云海中拍照留影
在都江堰景区门口摆一只剪刀手。

四川的土逼们在茶馆消闲,会时不时地谈到他们的外省朋友
或者是生意伙伴。他们说到了飞机,经济舱别于商务舱
他们更多时谈到的是火车,车厢中的烟味,调和着屁味和尿骚味
在四川,有很多有钱人,但四川的有钱人
和他们这些土逼没有干系。有钱人的钱是有钱人百计千方积攒下的
但四川的土逼都是一些有骨气的人
他们不和有钱人交朋友,不去吃有钱人的饭。土逼担心
吃有钱人的饭耽搁无钱人的工。土逼活在在四川,都是有饭吃的人
三两杯白酒下肚后,土逼光着膀子,在一棵树下撒尿
在乡村土路。在城镇,一群群土逼横着走路。
      2015年11月7日。



◎荒寒行


一双旧鞋子,鞋带系着晾衣钩,挂在铁制的窗架。
过了五天五夜,鞋子上的井水已经干透。
关院门。收椅子,
风吹一片屋瓦,碎裂在硬地。

天在黑下去,他听见窗外蛐蛐在低鸣。
现在是冬天,穿一件单衣感觉到了冷。
远处一只狗在吠叫。那是一只体量很小的成年狗。
他喜欢威猛乖觉的大狗:

白花狗灰麻狗。黄狗黑狗。在旧社会喂养的土狗。
旧物种在被淘汰,旧人被淘汰,
新人活成旧人后,在木椅子上瞌睡频频。
一根细铁链,栓住一只看家狗。

树活在田地。桂树叶子墨绿,紫薇树的叶子早早掉光了。
草深,荒芜着院庭。他又听到灰麻雀归林……
      2015年11月9日。



◎落鸟


一只鸟儿,从一棵树的枝桠上掉落下来
在落叶成阵的林子里我没有看到落下来的鸟儿
一棵树,不会在瞬间落光它的叶子
它一片片地落着。如果风大一点,树就多落几片叶子
最后一片树叶挂在树巅,一直没有落下来

一只鸟儿,从一棵树的一根枝桠上掉落下来
落叶渥厚,林地荒寒,承接住一只鸟儿毛茸茸的身子
走出柴门,她看到树上再无一片叶子
在乱草横披的林子里我没有找到落下来的鸟儿
      2015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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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幽谷幽兰    時間: 2016-1-5 17:28

这些诗亲情依依,具有博大的情怀和气场,建议加精
作者: 轮回的马    時間: 2016-2-9 17:17

本帖最後由 这样 於 2016-9-16 16:43 編輯

上去挂。
这么久不读你的,这些似乎可以漠视些对待事物的方式,也许你尚未对待自己漠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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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幽谷幽兰    時間: 2016-3-3 09:20

好诗要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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