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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希尼诗歌十七首 傅浩译(待校准)

希尼诗歌十七首 傅浩译(待校准)

跟随者

我父亲赶着马拉犁耕田,
他双肩撑圆, 像满帆扯紧
在犁把和犁沟之间。
马在他的吹喝下使劲。

是个行家。他会装妥挡泥板
修好铮亮的钢尖铧头。
地表层翻卷过去而不裂断。
到了垄头, 缰绳只一抖,

流汗的马就会掉转
回到田里。他眯起
一只眼睛, 瞄准地面,
精确地把犁沟测定。

我踉跄地踩着他的钉靴印,
有时跌倒在光滑的泥土上;
有时他让我骑上他的背,
随着他沉重的脚步俯仰。

我要长大了去犁地,
闭起一只眼, 伸直臂膀。
我所做过的一切是跟随
在他宽阔的影子里走遍农场。

我是个讨厌鬼, 总是磕绊,
跌跤, 叫嚷。可是现在
却是我父亲总是蹒跚
在我身后, 不愿走开。

选自诗集( 一个生物学家之死) ( 19 6 6)

牡蛎

我们的壳在盘中哒地一声已闭合。
我的舌头是个填充的河口,
我的硬腭与星光悬挂在一起:
我品尝咸味的昂宿七星时
猎户星座正把脚伸进水里。

活着且遭受强暴
创门躺在冰凉的海底:
两个壳: 裂开的球
和海洋调情的轻轻流动

它们成百万地被敲落、撬开、分往各地。

穿过花丛和石灰岩
我们驱车已到海边
在那里, 我们为友谊干杯,
在茅屋和陶器的荫晾中
布下一份完美的记忆。

古罗马人用干草和冰雪重重包裹,
把牡蜘驳过阿尔卑斯山, 南至罗马:
我看见潮湿的驮筐漏出
那唇似叶片、海水腌泡的
太多的特权

感到愤怒, 我的信赖无法寄托于
清晰的亮光中, 犹如诗或自由
从海上屈身走来。
我故意吃掉
这日子, 愿这样的感受
能拨动我整体激发起言语, 纯粹的言语。

选自诗集( 田间劳作) ( 19 7 2 )

卜水师

从绿树篱土砍来一根分叉的棒枝,
他紧紧樱着那v 字形的双臂:
在地面上画着圈, 搜寻着地下水
脉, 紧张, 但由于专业素质

而并不忙乱。水脉快如利刺出现。
那探棒明显地向下猛然抽搐,
泉水突然间通过一根绿色的天线
广播着它那秘密电台的节目。

在旁观看的人们往往要求试一试。
他一言不发把探棒递给他们。
它僵卧在他们手中直到他平静地
握紧期待的手脆。
棒枝颤振。
选自《一位博物学者之死》( 19 6 6)


铁匠铺

我所知的一切是一扇通向黑暗的门。
门外, 旧车轴和正在生锈的铁箍圈;
门里, 锤击铁砧的短促的叮叮,
无法预知的呈扇形喻射的火星,

或一只新蹄铁在水中变硬时的哩哄。
铁砧想必是在屋子的正中央某处,
有尖角如独角兽, 另一端呈方形,
安放在那里不可娜动: 一座祭坛,
在那里他专心致志于形状和音乐。
有时, 系着皮围裙, 鼻毛长长的,
他探身倚在窗边, 忆怒起一队队
车辆风肥电掣之处一阵马蹄的得得;
然后咕咬着回身进屋, 重击轻敬,
打出道地的铁器来, 拉起风箱来。

选自《通向黑暗之门》( 19 6 9)

夜间驱车

夜间驱车穿越法兰西时,
平常之气息显得很新鲜:
广播着的雨水、干草、树林
给敞篷车送来温暖的气流。

路标毫不留情地变白。
蒙特勒伊、阿贝维勤、包卫
被应许, 应许, 来而复去,
每个地方都答应着给它的名字兑现。

一台联合收割机在晚归途中呻吟着,
抛洒的谷拉切过它的照明灯光。
一场林火慢慢熄灭。
一家家小咖啡馆关了门。

·南行一千英里,
我不断想你, 直到在变暗的半球上
意大利用生殖器顶着法兰西的地方。
你的平常在那里更新了。

选自《通向黑暗之门》( 1 9 6 9)

托伦人
·


某一天我要到阿尔胡斯
去看他那被泥炭染揭的头颅,
他那象柔软的豆芙的眼皮,
他那尖尖的兽皮帽。

我将久久地伫立
在附近平坦的乡野—
他们在那里把他挖出;
他最后一餐冬麦粥

在他肚里结成块;
全身赤裸, 除了
那帽子、纹索和腰带。
女神的新郎.

她把她的项圈紧箍在他身上
.然后敞开她的泥沼,
那些黑日音的汁液把他
腌制成一具圣徒的遗体,

泥炭挖掘者们蜂窝似的
工地上的财宝。
如今他那斑驳的面孔
休憩在阿尔胡斯。



我可以冒读神之险,
把那大锅似的泥沼奉为
我们的圣地, 祈求
他使那些

劳作者们散落、
隐伏的骨肉.
农家庭院里停放的
穿长袜的尸体,

把四个小兄弟的睡衣裤一一
在晾衣绳上绵延数里—
弄得斑斑点点、泄露实情的
兽皮和牙齿发育生长。



他赶着粪车, 某种东西
类似他那悲哀的自由
竟尔向我袭来, 我开着车,
念叨着这些名字:

托伦、格劳拜勒、尼贝尔伽德,
注视着乡民们
指指点点的手,
听不懂他们的土语。

在查特兰那边
在那杀人的古老教区,
我会感到迷失、
不译和自在。

选自《在外过冬》( 1 9 72 )
译注:此诗是希尼读P V .格洛伯所著炙《沼地人》( 1 9 6 9) 一书后有感而作。该书记述了 在查特兰泥炭沼中的考古发现:一些被处死以祭祀地母神的裸体男女尸体从铁器时代初期,即埋葬在泥炭下面,至今保存完好。他们的头颅现存于阿尔胡斯附近希尔克伯格的博物馆, 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古代托伦人。


夏日家居


·
是否从垃圾堆吹来的风
或什么发情的东西

跟踪着我们. 夏天变酸了,
什么地方有个发臭的鸟巢在孵卵?

谁的过错, 我想知道, 讯问着
着了魔的空气。

突然醒悟,
猛地撤起席子,

是小虫子, 在动呢—
于是用滚水烫. 烫, 烫。




在门前环栽着灌末, 怀里
才包满野樱桃和杜鸽花,
我听见她忘乎所以的小声哭泣
穿过客厅, 声音嘶哑地叫骂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哦, 爱人, 都怪我不好。

我们之间松散的花儿
聚起来. 组成
一个还家样的五月祭坛。

这些坦率和正在凋谢的花朵
不久便腐败成芳香的圣油。

注意。给伤口涂油。



哦, 我们把我们的伤痕妥善地掩盖
在家常的被单下面,

躺着, 仿佛被一茎草叶冰凉的叶面
缠绕住了。

我越来越多地主张
预繁的治疗, 就象现在

你在淋浴中弯下身子时,
水从你的乳房那倾针的圣水壶流下。




随着最后一程
没有音乐的驱驶,
长长的纹理开始
在前面开裂;

又一次
我们剖开
白色的、踏出的
路径. 直至中心。



我的孩子们哭怨这酷热的异国之夜。
我们在地板上踱步, 我的臭嘴拿你
来出气; 我们僵卧着, 直到曙光
照在枕头上, 还有玉米, 还有

举着正在充实的负担朝向阳光的葡萄藤。
昨天, 摇滚乐歌唱着, 我们在那岩洞
古老、滴水的黑暗中拍打着钟乳石—
我们的爱呼唤着, 声音小似音又。

选自( 在外过冬》( 19 7 2 )

地狱外缘.


渔夫们在巴里山弄
昨夜连同娃鱼
网起一个婴儿。
一个私生子,

一个扔回到水里的
小家伙。但我确信:
她站在浅滩里,
径柔地把他溺入水中

直到她手腕的骨节
冻僵得象卵石一样时,
他就是一条长着钩刺的小鱼
在撕裂着她。

她涉入水中,
在她比划的+ 字之下。
他同鱼一道被淹没。
现在, 地狱外缘将是

一道幽冷的灵魂之光
闪射自某处遥远的海域。
连救世主的手掌— 钉伤未愈,
依然作痛— 也无法在那里垂钓。

选自《在外过冬》( 1 9 7 2)

译注:天主教认为, 地狱外缘是不得升人天堂的不信教的
正人君子和未受洗礼的婴儿 的灵魂归宿处。通奸被认为是重
罪, 私生子不得受洗, 尤其是6 0 年代末北爱尔兰动乱以来,
爱尔兰少女与英国驻军士兵私下恋爱生子, 更是为世所不容。





北方

我回到一处长滩,
锤打出的海湾曲线,
只发现大西洋霹雳的
世俗力量。

我面对冰岛的
没有魔力的邀请
格陵兰的悲惨的
殖民地, 突然间

那些传说中的侵略者,
那些长眠在奥克尼和都柏林
与他们锈性的长剑
并排相比者,

那些在石船
坚固的腹舱内者
那些被砍倒、在解冻的
河流的沙砾中闪闪发亮者

变成襄聋海洋的声音,
重新在暴力和显灵中
扬起, 警告着我。
长舰的划水的舌头

带着事后聪明浮动着—
它说托尔① 的大锤摆向
地理和贸易,
蠢笨的联合和报复,

议会成员的仇恨
和得分, 谎言和女人,
力竭则提出讲和,
记忆孵化着践洒的血。

它说: “ 去躺倒
在词语的贮存库里, 挖掘
你有沟壑的大脑的
缠绕和闪光。

在黑暗中写作。
在长期的袭扰中
期待北极光,
但不是瀑布般的光。

保持你的眼光明激
优如冰柱的气泡,
相信你的手所知的
被磨尤的什么珍宝的感觉。”

选自( 北方) ( 1 9 7 5 )

① 托尔: 北欧神话中的雷神, 司雷雨、战争、农业等。

妒忌之梦

陪着你和另一位女士一同漫步
在蔬树草原上, 悄声低语的草叶
用手指梳理过我们猜疑的沉默;
树林敞开. 现出一片浓荫遮覆、
意想不到的空地, 我们在那里坐下。
我想是日光的明快使我们沮丧。
我们谈论起情欲, 而由于妒忌,
我们的谈话好象是一件宽松的睡袍,
或扰如一本礼仪手册似的摊开在
荒野中的一张白色的野餐桌布。
“ 让我看看, ” 我对我们的伙伴说,
“ 我渴慕已久的, 你胸上紫红的星。”
她同意了。峨, 这些诗句或我的小心,
爱人, 都无法治愈你受伤的瞪视。

选自《野外作业》( 1 9 7 9)


花揪树象一个涂口红的少女。
在便道和马路之间,
赤杨树在湿流流滴水的距离,
在灯心草中间远远站立。

那里有方言的泥花
和完美音高的灰毛菊
以及那种时刻— 鸟儿昨常和谐地
伴着所发生之事的音乐歌唱。

选自《野外作业》( 1 9 7 9)

丰收结

在编丰收结的时候
.你把你内心中和那不生锈
而随着越拧越紧
发亮的麦子中酿熟的沉静
换成了一个可知的花环,
一个可扔掉的麦杆同心结。

握着白蜡杆和藤手杖变得老朽、
毕生都在打磨斗鸡的距铁的双手
倾听它们的赠礼, 带着美好的意愿劳动
着,
直到你的手指梦游般活动着:
我点数并抚摸它如读盲文,
从摸得着的实物上检拾说不出的义蕴;

假如我窥入它那金色的环眼深处,
我就看见我们在铁道路基之问漫步
走入一个草长坟飞的黄昏,
青烟直冒, 树篱中躺着旧床和犁桦,
侧屋墙上钻着张拍卖招贴—
你衣领上插着一个丰收结,

我拿着钓杆, 早已泛起乡愁, 渴想
那些黄昏中的高兴, 当时你的手杖
抽打着, 削掉杂草和灌木的梢尖,
不合时宜地抽打, 抽打, 但
什么也没有惊起: 那原始的乡镇
在你亲手编结的麦草中依然舌结口噤。

“ 艺术的目的是和平” ①
可以是这脆弱的纹章上的题铭;
我已经把它钉在了我们的松木碗柜上一
就象一个画的圈套
不久前被谷物精灵解脱,
却被它的步履磨得发亮, 而且还热着。

选自《野外作业》( 19 7 9)

① 考文垂· 帕特莫( e o v e n r r y P a t m o r e ) 语。


野梅杜松子酒

红松入冬渐渐变黑时的
晴朗天气。
她给野梅加入杜松子酒,
然后封好玻璃容器。

我拧开塞子时,
闻到一丛灌木
被扰动的辛辣宁静
弥漫在食品储存室里。

我斟酒时,
那酒边缘如切,
熠熠闪亮
好像参宿四。①

我为你干杯,
淘醉于烟灰色、墨蓝色、
光溜溜的野梅, 苦涩
而可靠。

选自《朝圣岛》( 1 9 8 4)
④ 参宿四: 猎户座最亮的一颗星, 红色。


界标

在那里挖掘时, 我常常会发现
一枚橡子和一个生锈的插销。

如果我抬起眼睛: 一根工厂的烟囱
和一座休眠的山峦。

如果我倾听: 一台转轨的火车头
和一匹小跑的马。

我思考时往往会再三思考,
这是否有点儿奇怪?



他们谈论节俭的松鼠的窖藏时,
那就象圣诞节礼物似的闪光。

他们谈论不义之财时,
我衣袋里的硬币炽红得像炉盖。

我是分界水渠和分界水渠的堤岸
忍受着双方要求的限制。



两个水捅比一个水捅容易提。
我在其间长大成人。

我的左手放置标准的铁秤碗。
我的右手给秤盘里倾入最后一拉谷子。

男爵们、居民们在我出生之处相会。
站在那位于中央的上马石上时
.

我就是骑马站在中流的那最后的伯爵.
依然在谈判, 在同伴们听得见的距离内。

选自《山碴灯》( 19 8 7 )


如愿树

我把她想象成死了的如愿树,
看它被拔起, 连根带枝. 到天上,
施着阵雨般洒落的由于一次一次

又一次需求而钉入其强壮的
树干树皮的一切: 硬币别针钉子
从它身上流泻而下, 象彗星尾巴


刚冒出即消失。我看到一个幻象:
一顶刺透湿云耸立空中的树冠
.在那树原先盗立之处有许多仰望的脸。

选自《山植灯》( 1 9 8 7)


视野

我记得这个女人多年来
坐在一张轮椅里, 直向前
望着窗外的枫树, 在深巷
尽头, 落叶复生叶。

正对电视机的屋外拐角处,
是发育不良、迎风颤动的山楂丛,
背对着风雨的还是那儿头小牛犊.
那一亩药草, 那一座山。

她就像那硕大的窗户一样坚定。
她的眉头就象轮持的镀铬零件一样明净。
她从不伤叹, 她从不
多承担一分感情的重量。

与她面对面是受一种教育,
扰如你穿过一道加固了的大门—
那种窄瘦、干净、铁制、位于路边、
在两根刷白的柱子之间的园门, 在那里

你可以出乎意外更深地窥入乡野;
发现树篱后面的田野
变得更其明显地陌生, 当你被阻住去路,
受到限制和引诱而久久伫立之时。

选自《幻视》( 19 9 1)


寄自冰岛的明信片

在离温泉数码远之处伸手试
澳流水温时, 我别无所闻,
.除了所有泥滑的咕嘟和沸腾声。

于是我的导游在我身后说:
气u k e w ar m ’ 我想你也许想知道
I uk 是个古冰岛语词. 意思是手。”

你也许想知道( 可你己经知道)
水里的手掌找到我的手掌时
.那摇动和紧握的感觉是多么寻常。

选自《山楂灯》( 1 9 8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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