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实验几个，《白夜》

本帖最後由这样於 2016-6-15 16:31 編輯

火车驶向事物的深处
在平行的铁轨上
简单的黑白两色中
我将时间越走越慢，将坠落的磐石拧成
一滴水
我一定会滑入事物的黑暗中心
正像我会爱上痛楚的爱人和一场场
摧毁肝胆的疾病
我爱上夜，飞蛾，以及那些
灰质的东西
我仿佛在飞翔。是的，又仿佛一直
静止，看一株株原木慢慢长大
一个个孩子扑过来，叫我父亲，又叫我母亲
我爱上了这些。炙热而又冷寂
在黑白的底色上，一个又一个
喷薄的巨大黎明
昏  暗
黎明的尘土上有微苦味道
我醒来的脸孔辨认出这些
街道  飞鸟  走来走去的身影
它们带着夜的黑背和露湿的前胸
我辨认出空气中的雪意和
一缕缕清晰的哭声的褶皱
我读出了断墙上难以辨认的秘符
我随着那群模糊的人影走出城市
走过林立的高囱  烟尘  走进旷野
深夜它们围拢一起  嚼起干粮
没有言语  像一些落地的灰鸟
收拢了翅膀  背影灰暗撒满霜粒
它们开始抽烟  一点点红光
映出石像般的面孔  我已经
学会了辨认旷野的一串串足迹
这时候天空开始透亮  一颗大星
穿过了渐圆的新月　在近旁射出光亮
道路上腾起紫雾和烟尘，一株株
古木黑色蜡烛般浮现　　　
白　夜
我在广场舞蹈
不安一直追随我
我在黑暗中阅读
一本无首无尾的书籍
忽然感到莫名的惊惶
我知道有一个不祥的影子
一直在盯视着我
它站在荒野里
点着自己的灯行走
脚步仿佛踏在雨声里
它的目光像一束光
紧逼着我
这么多年我心怀愧疚
他让我时时俯察自身
我看到身体的漏洞和破絮
我的槐花掩映的内心
还一直柔软
这些年我积蓄了那么多的黑暗
存储了那么多的泪水
我还没有真正痛哭过
还没有真正在这个
世界上诞生
而它像一根刺刺入
我慢慢长大的开阔地带
那柔软，仿佛我的胞衣
冻　流
我会成为一条冻流
在日渐发黑的大地上
血液和思想凝结在一块
呈现半透明的蔚蓝
我的肋骨消失，连同
上面拴紧的根根铁丝
我不再有浑圆的头颅
所有的足迹会踩在上面
喜鹊会飞来啄食冰子
冰层之下有群鸟啼鸣
一个人冬日横穿冰流
与自己浅灰的影子相互照耀
它的身体已有部分的莹白
向上的树枝束成黑色册页
尖稍在蓝空中消融
而我自己在自己中爬行着
带着尖利的白色牙齿
一把巨斧雕琢着日益长大的身形
我会拥有瓷器的伟大裂缝
在世界的黑暗的无声之中
多余的
我是这世界多余的部分――
我是阑尾
是身体的破絮在疼痛中写下的
一个个字籍
是连绵山脉的断裂
那散落原野的
平民的坟
延续了它的青色
我是多余的：
这么多的时代和血迹
这么多的无言和无名
已经化为泥土
夜色
青天在上：那多余的
伟大而简洁
奇　迹
深秋清晨澄明的天空乃是奇迹
雀群在泥土上跳跃啄食
它们自有平衡自身的灰羽
谁来计数它们队伍数目的消长？
送女儿上学。一只鸟自墙角跌落
我有一刻的顿足，让我第一次
看清楚它身体的黑白两色
光泽去了哪里？曾经的眼眸闭合
大地上事物质朴含蓄
人类携带着影子奔走，在十字路口
等待，在房间内争吵，吐出白色雾气
菜市场的泥泞一点点泛臭
女儿的近视日益加深，她和我
埋身于纸页的雪堆。灰暗的刻度
一点点弥漫。圆月涣散
我们的黯淡如同添加的旧衣
树木们裹着皮肤和虫卵行走
万籁的喧寂中，滴落的血迹去了哪里？
谁跋涉于无方向的茫茫雪原
谁握着苦胆在不停汹涌翻滚？
而灰影层叠的尘世之上，这一刻的澄红
乃是一切遗忘的底片：它闪亮
然后消逝，在沉霾的底部
人类的头颅向上，已经看不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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