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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 我经常想象救一个女人 | (韩)金惠顺

作者 | 金惠顺
译者 | 薛舟

金惠顺,韩国当代著名女诗人,1955年10月26日出生于庆尚北道蔚珍郡,毕业于建国大学国文系,文学博士。现任首尔艺术大学文艺创作系教授。1979年在《文学与知性》杂志发表处女作《抽烟的尸体》(外四首),正式登上文坛。曾获“素月诗文学奖”、“金洙暎文学奖”、“未堂文学奖”、“大山文学奖”、“现代诗作品奖”等。


【柳花夫人*】


我经常想象救一个女人
想象自己拉住她的手
将她抱在怀里
即使我老了,她也不会老
总是同一个女人
那个每次做梦都在等我的女人

被倾泻如探照灯的阳光追赶
被光芒强奸,翅膀烧焦的女人
我每夜都为她死去的脸涂美白霜
怀了孩子却被父亲撕咬
嘴唇无限消融的女人
压上岩石被沉入深深水底
可怜如水鸟的女人
我用她无限消融的河水之唇写诗
刚刚逃跑就被关进监狱产卵的女人
(虽然父亲拿她的孩子喂猪)
我移栽她产下的卵
那里好像开出了花

我经常想象救一个女人
我拉着我的手好像拉着她的手
我抚摸我的脸好像要把她隐藏
总是同一个女人总也不老的女人
总是沉落到故事里的女人
从来没有走出我身体之外的女人
我为她的身体涂抹婴儿霜

难道是她未能喊出的哀鸣跌倒了
红彤彤的太阳落山了
难道是她的指甲挖出的伤痕
深夜辛酸的初月升起来
我又在想象救一个女人

*高句丽创建者朱蒙之母,相传是河伯的女儿。



【珠穆朗玛夫人的早餐】


直升飞机从海底拖出巨大的紧身胸衣
藏身于海底的胖女人
自动露出海面
白色的脸蓝色的血管
那是从未见过阳光的脸

他让女人坐上贞操带
餐桌扶手很像输卵管
她被绑在那儿,每天早晨都吃饭

陆地厌倦大海的咸水,缓缓隆起
那么高地耸立,白云踩在脚下
珠穆朗玛峰依然处处隐藏着大海
捞出死蚌
白须鲸的化石漂浮
她身体的某处冒出巨大的盐喷泉
(发源于我身体深处的河流向哪里)

她想在山顶吃饭
空气稀薄完毕这里只有我自己完毕
呼吸困难完毕可是谁也别过来完毕

桌椅之下沙漠变宽每天都在变宽
沙漠像紧身胸衣,卡住河的大腿
于是河流消失
如果河流消失,人类也消失
如果村庄消失,国家也消失
消失的河床,沙子柔软如面粉
面粉烤成面包,她抹上果酱吃早餐
桌椅之下尘土的云彩格外猖獗

我喜欢骑坐在喜马拉雅之巅
俯视渺渺茫茫的深海
想象着吃早餐
桌子下面,白色桌布做成的云彩下面
我胡乱踢着双脚,我的脚够不到大地



【关于生女儿那天的回忆】


打开镜子进去
镜子里坐着母亲
打开镜子再进去
镜子里坐着外婆
推开外婆坐的镜子迈出门槛
镜子里的曾外婆在笑
我探头去看曾外婆笑开的嘴唇
镜子里比我还年轻的高外婆
转身坐下了
打开镜子进去
再进去
继续进去
渐渐变暗的镜子里
端坐着历代的母亲
所有的母亲都冲我
或呼喊或呢喃:妈妈妈妈
嘴唇嗫嚅嚷着吃奶
没有奶水,有人往我肠子里
充气
我的肚子比气球
还大,在海上
飘飘荡荡
镜子里面很宽敞
没有半点草芥
闪电偶尔划过我身体
每当潜入海水
所有母亲们的鞋子
悠悠地消融在海底
晴天霹雳。
停电。暗黑天地。
突然,所有的镜子同时涌现在我面前
破碎,吐出一位母亲
几位穿白衣戴手套的人
清扫镜子碎片,举起小母亲
血肉模糊双眼紧闭的母亲
那是我所有母亲们的母亲
她们说,十指健全的公主啊!

——选自诗集《父亲竖起的稻草人》,文学与知性社,1983年



【红剪女人】


那女人从不远处的妇产医院里走出来
旁边的老女人怀抱着新生儿

那女人双腿像剪刀
嚓嚓地剪着雪路大步走来

软塌塌的剪刀刃像胖乎乎的乌云
昨夜,那女人举着剪刀,响亮地剪下什么
在喷出腥臭晚霞的两腿之间

暴风雪过后,天空总会被撕裂
跟随着摇摇晃晃走远的女人
明亮刺眼的闪光
夺目天国的盖子打开又关闭

上帝栽种的树木,树上的果实都被女人吃光
上帝该有多害怕,当女人从两腿之间
剪掉红通通的血块的时候

每天早晨裂开的天空和伤痕
乌云又粗又胖的双腿之间
一颗红通通的脑袋正在被剪断

(那血活在我的身体里吗)
(我活在那血里吗)

那个女人
走在前方不远处
滚烫的身体撕裂冰冷的影子

白得如同女人体内之雪的镜子里
红色的血波粘稠而缓慢地哗哗作响
就像早晨的大海盛满了鱼
那么多新生儿游来游去



【雨季】


鬼魂总是嘀嘀咕咕,是啊是啊
尤其是含冤而死的女人们最是吵闹
那个沉浸在初恋中的鬼竟然出奇地安静
疯女人的鬼魂有点儿可怕
来的时候她头顶闪电

不能那么用力地敲打湖面
每个被敲之处都会涌出血水

那个嘴里钻出蚯蚓的女人
不要敲得太狠
因为每天挨打
已经冒出两袋蚯蚓了
最后甚至呕出自己的内脏
她空空的身体聚作一团
而且臭气熏天

你在树林里遇见过山鬼吗?
从嘴里掏出无限延伸的藤蔓
每条藤蔓都挂着成串的绿舌
那些舌头彻夜争吵
鬼魂真是又顽固又喧嚣

去而复返,被赶跑却又回来
就像祭祀那天萦绕房间的烟雾
嘟嘟哝哝的唾沫星子溅满天地

湖水张开几千张嘴开始喧嚷
现在谁来堵住那些张开的嘴巴?
唉,四面八方都是湖水,红彤彤的。



【金惠顺简介】
文/薛舟

金惠顺于1979年在著名文学季刊《文学与知性》发表《抽烟的尸体》、《兜率歌》等五首诗作,从此登上文坛,至今创作不辍,她的诗作深深植根于女性的生存方式和体验,通过实验性的语言创造出独特的诗歌形象,诗意象新奇尖锐,富有象征意味和个人特征,对于诗歌文体也有着全新的观照,给当时还沉浸在民主化运动浪潮之中的大众诗风带来极大的冲击。

打开镜子进去
镜子里坐着母亲
打开镜子再进去
镜子里坐着外婆
……
渐渐变暗的镜子里
端坐着历代的母亲
所有的母亲都冲我
或呼喊或呢喃:妈妈妈妈
……
几位穿白衣戴手套的人
清扫镜子碎片,举起小母亲
血肉模糊双眼紧闭的母亲
那是我所有母亲们的母亲
她们说,十指健全的公主啊!

这是金惠顺诗人创作于八十年代初期的名诗《关于生女儿那天的回忆》节选,表面是对生女儿那天的回忆,实则蕴藉深厚,第一次为韩国诗歌带来了女性主义的诗学气质,充满了浓厚而意义多元的文化寻根意识。

“可怜如水鸟的女人/被关在监狱里产卵的女人/卵被父亲夺走,眼睁睁看着卵被扔进猪圈的女人”(《柳花夫人》),“我知道是在李朝时代丢了孩子……我从新罗馆猛地冲向陶器时代馆……我在石器时代馆门前继续呼唤孩子……我们在铁器时代的铁甲士兵前双手紧握。”(《中央博物馆路》)

无论是描写历史素材的《柳花夫人》、《乐浪公主》等,还是描写现实生活的《中央博物馆路》、《古老的旅馆》等,金惠顺都特别擅长以女性视角观照历史和人类文明,并以身体测试人类整体命运的压力,剥离男性世界加诸女性身体的各种符号,对令人绝望的世界投去悲悯的母性目光,像鲑鱼洄游于人类的精神源头,又带领历史启发现在进行的时间,这种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历史情怀的突围对于八十年代的韩国诗坛弥足珍贵,也让金惠顺成为傲视国际诗坛的重要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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