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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松爽 發表於 2019-7-31 09:49

久不来,发几个《遗忘》

[b]遗 忘[/b]
 
我在这个昏暗的县城已经生活了二十余年时光。
也许,活着就是遗忘
如今我已记不清这无数个日子的无数悲欢
当时他们是如何刺痛了我。
仿佛我并没有过这些日子
仿佛我走过雪野,只留下几滴发黑的足迹。
只有当未来另一个相似的日子降临
我才会触到里面灌注的那些事物
它们交错在一起,以自己的微光相互映照。

[b]诗  集
 [/b]
我已经写出了一部诗集
它在你的树林嫩叶,你经过的人群
背影中,在你最深的一个伤口里
不是一首,而是一整本的诗集
以柔韧的细线一页页穿起
我以每天的劳作增加诗集的厚度
但我永不能将它取出:一整本的
颤栗,和喜悦。每一页的黑暗
每一根的光线。如果它能够取出
你也能够得到永恒的死亡
 
[b]冰 雕[/b]
 
冰雕消融之后,旷野开始
出现舌头含冰的鸟,透明独角的兽
母亲的肋骨间积满了冰渣
一走动就隐隐作痛。
她的儿子在远方的城市
写下一些晦涩的文字。
看不见的事物依旧守在路口
人们带着心爱的孩子走来,又
远远避开。当冬天来临
这些创伤者又会聚集一起
寒风中构成一座坚固的城堡。
 
[b]墨  水[/b]
 
墨水瓶通往世界的各个河流
我的胸口挤出的滴滴墨色
滴落在马路上,孩子瞳孔
中国人的一个个昏暗背影中
原木中都有一个父亲的肖像
母亲在空旷的房间蹬着老式缝纫机
当你看清每个人之间的一根根细线
看得清这黑色液体构成的座座湖泊
清晨你为一个失踪的幼儿饮泣
地上的碎石烙印他成长的面孔
[b] 
新 居[/b]
 
遗像参与了新居的创造。
在阔大的新居内遗像显得苍老
它穿起古朴的灰尘之衣
将凝视蕴含于眼睑内
不超过这幅窄窄的木框。
孩子们跑进来,再也看不到他
儿女新扫起的尘土不能染污他
在苍老的屋宇内它已经复活
享受清凉的绿荫
只剩下这一件薄薄的外壳
新居的声音传入它的耳朵
在深深的眼窝造成新的湿润
[b]
七  月[/b]
 
九月底,房间里爬满了蟋蟀
它们在深夜漆黑的床底鸣叫
我们睡在阔大的木床上
周围都是逝去的亲人
而他们沉默。古国的碗形天底
他们微黑的脸,惟有寡言
漫长的一生。因为忙碌而变得
一个季节般短促。十月里
它们一只只死去。地板上到处是
黑色的小小尸体。父亲将它们扫出
走进厨房,为我们准备早餐
 
[b]铜像[/b]

送女儿去幼儿园接受人类的教育
小身影在长方教室里蹦跳,欢笑
哭叫......外面,法桐,汽车,城管
菜市刚刚结束,一地的烂叶
一位母亲倒地。人们走来走去
我看到那尊铜像:半锈蚀的身躯
烙刻的未知字母------矗立于原野
破损的面容亦看不出悲喜
总有鸟儿头顶栖落,便溺
冬天,原野垂落,开阔。它的肩部冰凉
悲伤清晰的面容下一刻就要显现

[b]闪  电[/b]
 
紫色闪电在头顶飞舞
每一个夏季总会有雷电当头打下来
击中一株老树或一个恋人
人们猜测它们犯下的罪过
一个人有什么错呢?在黑暗的
铁皮屋顶之下谁不曾心惊肉跳
在这块深厚的土地上被绳索
绑走的常常是心底光明的人
他们在癌病房的密集雨点中
为我们祈祷,瘦得像纸包的一把骨头
他的骨灰撒在了闪电飞舞的大海之上

[b]白鹭[/b]

秋天的栾树顶部泛红
白鹭有时会落于枯枝。
我去宇博花园小区送别老同学
他晚上脑干出血,只言
片语后,逝去,年48岁
留下一家人在世上恸哭。
青春期我们在宿舍各自的被窝自慰
大学时通信探讨理想未来
他做了法官,骑着摩托去调解
上班时的整饬制服,聚会时的戒酒。
白鹭在泥淖里被风吹翻羽毛
偶尔的一个敛翅,一次饮啄

[b]婴儿[/b]

每一条灰白道路挤满了婴儿
婴儿光着身子奔跑,笑闹
公交来去,玻璃、车顶、轮胎
一个个婴儿圆滚滚的面孔和头颅
他们抱着奶瓶,噙着奶嘴
连梧桐也哼起温婉的谣曲
青色树干爬满了婴儿,嘴唇粉红
他们不成长,不老去,不死亡
他们是一串串永不凋谢的花朵
候车室空旷。一个个婴儿,踩着滑轮车
拖着一条的腿,一只的眼,半片的脑瓜
朝着空空的座椅,飞来飞去
乞讨,不停作揖,磕头,跪拜
 
[b]县城[/b]

这座日渐干涸的明清老城
我在其中已经走过了二十二年。
一张张面孔浮动,黄昏的底片中
他们慢慢混沌一起
缩成针尖般的微尘,积于
心头,带一点血末。
我日渐恍惚,对着人群说
尘土。对着尘土念兄弟。
走在空旷的街道
像穿过横陈的大鱼的腹腔
我在古街的拐角遇到我的蹲着的父亲

[b]星座[/b]

前一个冬夜。我和历史老师谈起我们
这个民族。孔庙,裂缝,经书……松柏
深夜独卧床头,听檐溜一滴滴
滴落。我们用悲伤建造了一个坚固屋顶
以盛载那些冰雪。后来我醉了
脚步踉跄,大地倾斜,仿佛
一个婴儿重新诞生。头顶星群相连
被黑暗填充。而我们
从来也说不清楚母亲的模样

[b]嵩  山[/b]
 
嵩山并不存在。
(这么多年人们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嵩山)
只是那些石头、红树、寺庙,构成了
一条山谷,一种浑朴的存在
仿佛钟的外壳,质地,色泽,难以辨认的铭文
(在嵩山,一口钟一直无人能够撞响)
它是朝向泥土的一副哑口
也许就是沉默本身。当它开口
开拓出空气中的一条闪光道路
(如此幽暗渊深)
可以触摸,但无法描摹
 
[b]篝火[/b]
 
夜色未至。这群以明月的名义
相聚的诗人就开始了狂欢
篝火踮起足尖,仿佛一位腹部
空空的母亲,因生出了我们而轻盈
她的裙琚生出了一个个白色的旋风小鬼
疏雨敲打额头。我们将牛肉、花生、空心菜
剩在明亮的方桌上,在昏暗中歌舞
踉跄,彼此绊着的足跟,仿佛
返回子宫。贝贝又一次接到了
母亲的电话,一瞬间他恢复成
孩童模样,然后陷入沉默
当我们一个个走回各自的房间
忘记了身边那条流淌的黑暗河流
大地上它的倾斜宽阔的微微光亮

[b]饮酒[/b]

时光薄如一面纸刃:
三十年前,我们在黄河岸边的小饭馆
吃麻雀肉,喝烧酒。深夜翻越
学校围墙,衣物被栅栏铁枪扯破;
三十年后,长江边的新城,小雪纷坠
我们喝啤酒,吃烧鹅。表情恍惚
纸页翻转。麻雀遮蔽了北方原野
天鹅依然飞不过雪中大江。
只是,我们飘摇的身体,仿佛
仍悬于一柱铁枪的尖梢。
江岸已微白,江水愈加幽暗
惟有踉跄,我们方能感知:
那薄宣般暗涌的表面,托起了
怎样两颗日益冷却的陨石之心?

[b]脏冰[/b]

两个孩子抬着一块脏冰块走过我身旁,
双目被刺了一下,
光芒的强烈
让我有一刻的眩晕。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
看两个男孩用一根木棍抬着冰块兴冲冲往前走
不知道来自哪片池塘,哪处水域
它们肮脏
但它们携带刺人的光芒。
 
[b]水 盆[/b]
 
我看见母亲在春天的院子洗头
发丝乌黑,比院落,树木,花朵
春天的一切事物都要深黯。
它们垂入水盆,又从水盆捞出
像是很重,让母亲侧起头颅
像是不堪头发的负重
她对着我们微笑着。那一刻
她一下子年轻了,仿佛已经
不在的祖母、外婆们也忽然年轻了
后来我看到盆里的水也黑了
映出了天空和春天的事物
现在这盆水就要清澈起来

轮回的马 發表於 2019-8-29 10:39

一种可预期的,丝毫不亚于惊奇的遇见,愿望可以多变地响起

赤道已经固定,理应去尊重和发现

当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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