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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的马 發表於 2017-11-29 10:00

棉线太阳|张枣译保罗•策兰

棉线太阳|张枣译保罗•策兰


  
  无题
  
  
  在未来以北的河流里
  我撒下这张网,是你
  犹豫不决地加重它
  用石头书写的
  阴影
  
  
  
  棉线太阳
  
  
  普照灰黑的荒原。
  一棵树——
  高贵的思想
  弹奏光之清调:敢有
  歌吟动地哀,在那
  人类的彼岸。
  
  
  
  花
  
  
  这石头。
  这空中之石,被我追踪。
  你的眼,盲目如石头。
  
  我们曾是
  手,
  我们掏空黑暗,我们找到
  那个词,它将夏天魔幻出来:
  花。
  
  花——一个盲目的词。
  你的眼和我的眼:
  它们照料
  水。
  
  草木萋萋。
  心墙环绕心墙
  飘落进去。
  
  一个一如既往的词,众铁锤
  飞舞在露天中。
    
  
  
  一只眼,睁开
  
  
  时日,五月的颜色,清凉。
  那不可命名的,炽热,
  呢喃在口中。
  
  这又是谁的声音
  
  瞳孔的深渊发痛:
  眼睑
  未设路障,而睫毛呢
  则清点那些悄然而入的
  
  眼泪,半滴
  分明的晶体灵动
  递给你图案
  
  
  保罗•策兰(PaulCelan)于1920年出生在奥属的普克维那地区,父母亲是讲德语的犹太人,纳粹期间在集中营被迫害致死。策兰本人也险些遇害,终能逃脱。二战前他学医中辍,转进了罗马族语系和英语系学习,同时广泛地发展了对外语以及古今文学的兴趣。策兰的成名少作是《死亡赋格》一诗,他用优美的超现实主义手法记录了历史对犹太民族的浩劫,其中那句“死是德国来的大师”脍炙人口,广为流传,动辄被对德国政治不满的游行示威者做成标语。
  
  自1959年出版他的代表诗集《语牢》起,(这之前他的三本诗集是《骨灰坛里的沙》《罂粟与记忆》《从门坎到门坎》),他的作品变得出格的晦涩难懂,真可叫批评家和破译者们忙上好几百年。他追求一种由“绝对的暗喻”精密罗织而成的诗体,语汇本身除了彼此牵制,脉脉互指之外,便与文本以外的现实界不发生任何关系。这种极端的诗学理想与马拉美的“纯诗”观十分相似。只不过纯诗也好,绝对的暗喻也好,可能永远只是一个伟大的谣言,一场不妨一试的误入歧途。从读者的角度来讲,他的诗歌对现实的实指性(referentiality)是不可否认的,就是他那怪异、封闭、欲拒人千里的形式本身,也反映出一种无言以对的历史与个人的伤痛。
  
  造成策兰作品晦涩难懂的原因,不仅仅是那些不平常的语法语义现象,更重要的是他的抒情方式。他的诗是“对话式”的(dialogisch),也就是说,他用每首诗来追寻一个对应面,“那另一个”——一个神秘莫测的“你”。“你”时而是被戕害的母亲,时而是情人,时而是自身,时而是神,更多的时候是这一切的综合体。这种源自犹太神秘主义的对话方式与西方正统的“独白式”(monologisch)抒情方式是迥然有别的,对后者的探讨往往可以从“抒情我”的主观性与其对应物的关系着手,而对于前者,我们则感到陌生和茫然。
  
  二十一年前四月的最后一天,保罗•策兰在巴黎投进塞纳河自杀。
  
  张枣1991年4月26日于特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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