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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的马 發表於 2015-7-22 11:27

波德莱尔:论肖像画 郭宏安 译

波德莱尔:论肖像画

郭宏安 译



  有两种方式理解肖像画:历史的和小说的。
  一种是忠实地、严格地、纤毫毕露地表现模特儿的轮廓和凹凸,这并不排斥理想化,对于明智的自然主义者来说,这种方式就在于选取最有特征的姿态,最能表现精神的习惯的那种姿态。此外,这种方式还在于对每个重要的细节进行合理的夸张,表明本来就是突出、强调和主要的东西,在于忽略或在整体中融入一切无足轻重的东西以及由于偶然的光线或色彩逐渐减弱而形成的东西。
  历史派的领袖是大卫和安格尔,最好的例子是大卫的肖像画,这在佳音商店的画展上可以看到,还有安格尔先生的肖像画,例如贝尔丹和凯鲁比尼的像。
  第二种方法专属色彩家,是使肖像画或油画成为一首包括其附属部分在内的充满了空间和梦幻的诗。这种艺术更难,因为它雄心更大。必须知道如何使头部笼罩在一片热烈的氛围所产生的柔和的雾气之中,或使它从一片朦胧的深处突现出来。这里,想象力起着更大的作用,但是,由于小说经常比历史更真实,所以,要表现一个模特儿,色彩家的流畅、富于表达力的画笔也往往比素描家的铅笔更来得清晰。
  浪漫派的领袖是伦勃朗、雷诺兹、劳伦斯。著名的例子是《戴草帽的女人》和《兰普顿少爷》。
  一般地说,弗朗德兰、阿嘉里-杜瓦尔和莱姆曼诸先生是具宥这种优秀的素质的,他们的模特儿的凹凸是真实的,细腻的,局部也构思得好,画得流畅,而且是一气呵成,但他们的肖像画常因一种自负而笨拙的矫饰而受到损害。他们对于优雅的过分喜爱每时每刻都在捉弄他们。人们知道他们是怀着一种多么令人钦佩的天真追求着优雅的色调,这些色调在强烈的时候,就会像魔鬼和圣水,大理石和醋一样不能相容。但是,由于这些色调过分地暗淡,所用之量又微乎其微,所以,产生的效果与其说是痛苦的,还不如说是令人吃惊的,这真是一大胜利!
  素描中的优雅在于赞同某些装腔作势、略知一点文学的女人的偏见,她们讨厌小眼睛,大脚,大手,窄额头和因快乐和健康而容光焕发的脸颊,总之是所有可以很美的东西。
  色彩上和素描上的这种学究气总是给这些先生的作品带来损害,尽管它们还是很值得推荐的。因此,在阿莫里-杜瓦尔先生的蓝色的肖像画以及许多其它安格尔派或安格尔化的肖像画面前,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样的联想,我感到思想中掠过了雄犬贝尔冈査[1]的这些明智的话,这条狗逃避女才子是和那些先生们追求她们一样急切的:“‘柯丽娜从未使你觉得不堪忍受?’‘一想到看见为真正的生活所鼓舞的她走近我,我就感到仿佛受到一种痛苦的感觉的压迫,在她的身边我不能保持我的平静和精神自由。’…… ‘无论她的手臂或手多么美,我绝不能忍受她的抚摸,我总有某种厌恶之情,有某种总是使我失去食欲的内心的颤抖。我在这里完全是以狗的身份说话!’”
  面对着弗朗德兰·莱赫曼和阿莫里-杜瓦尔诸先生过去或现在所画的几乎所有的女性肖像,我和聪明的贝尔冈査有相同的感觉,尽管他们知道如何使她们有一双美丽的手,也确实画得很好,尽管某些细节是优雅的。即便是托波索的杜尔西娓[2]本人,打这些先生们的画室一过,也要变得像一首哀歌一样苍白和一本正经,也要因美学的茶和黄油而消瘦下来。
  但是,必须反复指出,伟大的老师安格尔先生并不是这样理解事情的!
  在按照第二种方法理解的肖像画中,老杜布夫[3]、温特哈尔特[4]、雷波尔[5]诸先生和弗雷德里克·奥康奈尔夫人[6]若是具有一种对自然的更真诚的兴趣和一种更庄重的色彩的话,本来是可以赢得正当的光荣的。
  杜布夫先生还会有很长时间在高雅的肖像画方面独擅胜场,他的自然的、几乎是诗意的趣味帮助他掩盖了无数的缺点。
  需要指出的是,关于杜布夫先生,大叫大嚷反对资产者的那些人正是对佩里尼翁[7]先生的木刻头像着迷的那些人。要是人们能够预见到佩里尼翁这样的画,人们会原谅德拉罗什多少东西啊!
  温特哈尔特先生确实处在衰退之中。雷波尔先生总是老祥子,他有时是个极好的画家,但总是缺乏趣味和理智。他画的眼晴和嘴是迷人的,手也很成功,然而衣饰使正派人望而却步!
  奥康奈尔太太知道如何自由而生动地作画,但她的色彩不坚实,这是英国绘画的一种不幸的缺点,过于透明,总是具有一种过分的流畅。
  我刚才试图说明其精神特征的那种肖像画有一个极好的例子,这就是阿弗奈先生的一幅女人肖像,这幅画笼罩着一片灰色,充满神秘,在上届画展中使所有的内行人都产生了巨大的希望。但是,阿弗奈先生还不是一位风俗画家,他试图冶迪亚兹、德刚、特洛瓦庸[8]于一炉。
  据说欧·戈蒂耶夫人[9]试图使她的画法变得更柔和些。她错了。
  蒂西埃[10]先生和让·吉涅[11]先生保持了稳健有力的笔触和色彩。一般地说,他们的肖像画具有特别是以外观使人愉快的那种优点,外观能给人最初的和最重要的印象。
  维克多·罗贝尔[12]曾先生是一系列关于欧洲的寓意画的作者,他肯定是一位好画家,手法坚实有力。但是,一位给名人画肖像的艺术家不应该满足于一种恰当和表面的颜色,因为他也是在给一种精神画像。格拉尼埃·德·卡萨涅克先生更丑得多,或者也可以说,更美得多。首先,鼻子更宽大,多变而易怒的嘴巴具有一种为画家所忽略的狡黠和灵敏。格拉尼埃·德·卡萨涅克看起来更矮小更强健,甚至也表现在额头上。画上的姿态与其说洋溢着真正的力量,还不如说是一种夸张,而前者正是他的特点。他对待生活及其一切问题所采取的好战和挑衅的姿态根本不表现在这个地方。只要见过他勃然大怒,笔和椅子剧烈地跳动,或者只要读到过关于他勃然大怒的描写,就足以明白画没有表现出他的全部。《地球报》的色调朦胧,是一幅幼稚之作,它应该处在明亮的光线之中。
  我一直认为路·布朗瑞[13]先生应该成为一个优秀的雕刻家,他是一个天真而缺乏创造性的匠师,加工别人的作品使他获益很多。他的浪漫的油画是拙劣的,而他的肖像画则是好的,明朗,坚实,画得轻松而简练。奇怪的是,它们常常看起来像是根据凡·戴克[14]的肖像画制作的优秀版画,具有强力腐蚀铜版画的那种密实的阴影和白色的光线。路·布朗瑞先生再次想使自己升得更高一些,他便做作起来。我认为他是一个正派、平静、坚强的人,唯有诗人们的夸大的颂扬才能使他迷失方向。
  对雷·科尼埃[15]先生我说些什么呢?这位可爱的折中派,这位怀有那么多善意,精神那么不安的画家,为了很好地表现格拉奈先生的肖像,竟想到使用格拉奈[16]先生的油画所特有的色彩,而人人旱就知道,那通常都是黒色。
  德·米尔贝尔夫人[17]是知道如何解决趣味和真实这一难题的唯一的艺术家。正是由于这种独特的真诚,也由于她的细密画的迷人的外观,她的细密画具有了绘画的全部重要性。


译注:
[1]霍夫曼作品中的人物,是一条雄犬。
[2]《唐吉可德》中的人物。
[3]杜布夫(Claude-Merie Dubufe,1790-1864),法国肖像画家,其子也是画家。
[4]温待哈尔特(Francois Xavier Winterhalter),宫廷肖像画家,生于1805年。
[5]雷波尔(Francois-Gabriel Lepaulle,1804-1886),法国肖像画家。
[6]弗雷德里克·奥康奈尔(Frederique O’Connel,1823-1885?),法国肖像画家。
[7]佩里尼特(Alexis-Joseph Perignon,1808-1882),法国画家,
[8]特洛瓦庸(Constant Troyon,1810-1865),法国画家。
[9]殴·戈蒂耶(Eugene Gautier,1813-1875),法国肖像画家。
[10]鲁西埃(Ange Tissier,1814-1876),法国画家。
[11]让·吉涅(Jean-Baptiste Guignet,1810-1857),法国画京。
[12]维克多·罗贝尔(Victor Robert,1813-1888),法国画家。
[13]路·布朗瑞(Louis Boulanger,1806-1867),法国画家.
[14]凡·戴克(Antoine Van Dyck,1599-1641),法国画家。
[15]雷·科尼埃(Leon Coqniet,1794-1880),法国画家。
[16]格拉奈(Frangois-Marius Granet, 1775-1849),法国画家。
[17]德·米尔贝尔(Lizinka-Aimee-Zoede Mirbel,1798-1849),法国细密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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