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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的马 發表於 2015-6-11 17:38

A.E.史陶林诗十二首

玫瑰头钉

         在田纳西州蒙蒂格尔山区手工艺集市观看打铁

“你能铸造一枚钉子吗?”金发男孩问,
铁匠将一段细铁深深推入
为风箱所珍爱的燃烧的煤中
直到它发出火山的光芒。他曾是上帝,
在时代错误之前,在手艺劳作
外包给机器之前。
击打,用锤子之歌,他制成尖厉的
生硬的钉身,让玫瑰为实用加冕:
五枚花瓣戴在头顶。
一条灰蛇在风中盘行。男孩的
金发母亲挪了挪,咳嗽几声。工作
曾与爱相结合——满脸汗水,熏得黝黑,他
雇佣谚语提醒我们
(但不错过一个拍子):“烟追随美而生。”


        翻译 © 史春波



一首哀歌,给我们童年死去的宠物

如今我依然会梦见野外的狗
在黑暗中猎杀兔子,封存的尖叫
从最后的惊恐流溢,或者春天
幼兔走失,灰茸茸,没有视力
像鼹鼠,从母体滑落,从窝滑落
跌进灰色的盲雨,化为泥。
我依然在梦中捡拾它们的形状,
那些可怜、多余的复活蛋,全是灰色。

我们就这样发现死亡:断颈的鸟
被笼中悬挂的玩具绳所害,
孤伶伶的幼崽不可能撑到天明,
不管是一只鸽子,一条跛行的蛇,
小猫身上的跳蚤在清晨弃它而去
当我们还在喂养宿醉的希望。

宠物死后,玩偶过于沉寂
僵硬地躺在摇篮里。姐姐,
我们尝到了死亡:不是地狱,不是鬼或天使,
而是一个冰冷的东西来自温暖的形象,
像睡眠少了梦的痉挛那样无力。


        翻译 © 史春波



娃娃屋

在阁楼上被遗忘的形状中间
(罩着塑料的旧大衣,礼帽盒,毛皮斗篷
散发出樟脑球和雪茄的味道)
我看到了我们小时候的娃娃屋,
母亲和姨母曾以它为玩伴,
后来,我和姐姐与它轻松度过
想象中硕大的成人时光:
小床,锡纸镜子,
书柜用墨水印在墙上,
椅子并不配套,关节灵活的娃娃们坐在上面,
挂钟的脸盘不如一角硬币大,
时隔多年,还保持着相同时间。
我记得我们怎样把塑料食物
摆在沾有污迹的轻木桌子上,
油亮的空心火鸡能咚咚敲响,
樱桃饼盛在瓶盖里烘焙。
该睡觉了,我们说,
模仿长辈的语气,
然后把娃娃不脱衣服就放到床上,
先给他们刷牙,再念睡前祈祷,
接着关掉低瓦数的太阳。
夜间,我们会让什么东西闯入,
绑架宝宝,或偷走甜饼——
一只老虎,也可能是路人——
只消有事情发生,好让故事继续。
娃娃们被惊醒,警觉,清点财产。
日以继夜,我们安排着事件,
用我们熟知的游戏,
那时候并不明白,生活由我们所做的
每一件小事积累,附带利息。


        翻译 © 史春波



拼图游戏

先是四角,
再找齐直线边缘。
组装起失散的边界,
沿着眩晕的峭壁行走,

囤积一种颜色——尝试
将它们相互拼接——
湖泊和深邃的天空
还有天空的倒影。

空旷结盟
把一块块形状锁定,
偶然有形象出现,凑成
一棵树,一张脸。

一点点你还原出
破碎的世界,重新
创造一个下午,在它
崩溃之前:

这里是夏天,这里是蓝色,
这里一对情侣在接吻,
而这里少了一块
让空白露了陷。


        翻译 © 史春波



两把小提琴

一把火红,
手工雕制,崭新——
本地工匠从教堂拆掉的长凳上
撬下木材,

魔鬼的乐器
从上帝的屋宇劫掠。
它的应答明快而清晰,
尽管我指法生涩;

新鲜,尖锐,像一瓶年轻的葡萄酒,
他们说,总有一天会甘醇,
我们将彼此适应。
另一把为黄色

腮上一处凹痕,
琴身光洁如波罗的海的琥珀,
背板是一块完整的虎纹枫木,
音色低沉,忧郁。

有一个世纪那么老,他们说,
音质将永不改变。
G弦和D弦丰富而幽深,
高音部略单薄,

它怎样从旧世界辗转至此
谁能想象——
轻如流亡者的行李,
腹囊空空:

我选择这一把,
(而非那把火焰)
老师将奉上他们纯熟的手
试探音符的悲伤之源。


        翻译 © 史春波



寻找箭镞

大地装满被遗忘的事物。雨后
曾经埋藏的物品显露
在刚刚开垦或收割的田地:
碎陶罐,罐足和盖子,堆叠一处,

间或一块石刀或石刀的剥片,
耐心的技艺,从燧石的岩心敲制,
大多已破损,有几枚像新造的钱币,
完美,穿越时光,仿佛刚从草间落下。

你禁不住去想它们遗失的经过:
猎物,羽箭从腰间拔出,鲜血
血迹迅速消失在鹿角状的丛林,
除了肉,还有武器的成本——

哦,不幸的猎人,尽管你用心瞄准——
射伤的雄赤鹿,受了惊,带着恐惧奔逃——
而那年复一年被渴望磨尖的利刃
逐渐深埋,终有一日找到了,却不是被你。


        翻译 © 史春波



刹那

我向来只瞥见她转身的一刻
刚才还在阳光下沐浴
身上的锁子甲光辉熠熠
似白镴、青铜和玫瑰。

我从未见她盘卧
在花园的石阶上,或
蜷曲的叶影里,除非阴差阳错
某种力量将她拖延。

太迟了,当我注意到她
滑过齐特琴的半音音阶——
我只窥见她的尾巴
像水银没入高草。

我认识她,因为她流逝,
因为她的光彩
总在我靠近时隐匿——
我只能认出她的背影。


        翻译 © 史春波



寂静的灭绝

那生来腼腆的,往往缄口离去。
它突然消失,随着人语

或脚步声,被最轻微的响动惊飞,
只允许祈祷者接近。

我们没有它的录音,当然,
在博物馆地下室里,我们有填塞的

被蛾子蛀蚀的标本——小型领颌,
黄斑雀——归档于狭窄的抽屉。

但它的歌声已遗失。它是否曾属于
一个叫“沉默”的物种,或其他羽类,

研究员不得而知。说不定
尚有一对在沼泽深处筑巢,

传说它原是一种平常的鸟
几十年前才绝迹,绝音。


        翻译 © 史春波



争吵

争吵过后,一切显得陌生。
他们站在那儿,为各自
良久沉默后的雄辩感到惊讶。
现在,有些事需要重新安排。
词语预示行动,而他们暂时
变得轻盈,试图表现出
一种友好,像陌生人之间那样。
仿佛在一片丛林里,他们突然
闯进一块空地,阳光涌入,
手中还握着砍刀。某件事已经达成,
他们并未全然察觉。
某种力量在生长,从这一刻起
枝叶蔓生。它迫使双方
抬头凝视彼此的眼睛
因为他们突然感到害怕
因为除了彼此,没人能给他们安慰。


        翻译 © 史春波



上钩

有什么东西介入了我们——
它彻夜不眠。
像鱼,在每个夜晚
从深水里浮现。

它嗷嗷待哺,
用人的声音啼泣。
每天夜里我们将它哭着
拖到我们枕前,

它的头沉甸甸的,
它的四肢垂悬,
像一个海生物
从缠住溺死者的水草间捞起。

湿漉漉,在潮汐般的黑暗中呜咽,
它掀翻被子,
分开妻子和丈夫,
情侣和爱人。

它在我们的夹缝中安顿,
胳膊恣意伸展,
它冰凉的水下的脸
变得温暖,清晰:

这便是成全父母的
第三样东西,
我们激烈的爱的造物
拒绝任何兄弟。


        翻译 © 史春波



母亲对气球的憎恶

我厌恶你,
孩子们一看见
就哀求——

我要,我没有,
我厌恶我几乎
总是

先说不,
然后答应。
(迟早,迟早

他们将厌腻
抓紧你的
脐带)——

任你飘过月亮,
轻于空气,
假如你被带回家,

他们很快就不再关心——
那个用绳子
牵你迈进

大门的人,将不再
需要你
并把你遗忘

在天花板上——
诚然,
这令人眩晕——

再发现时你已经
皱缩,变小,
矮矮地

蹲在墙角。
哦,薄皮肤
多适合胀破,

你为她
那最需要你的人裂开。
你的祖先

是袋子里的风,
施予恩惠
随后收拢,

使尽力气
把每个人
吹离航道

此外空无他物。
一经拥有,
便完成了你唯一的杂务,

你像幸福一样飘着
朝向太阳,
无拘无束的下午,

冷漠地
将背后一切
放逐:

他们锡箔做的泪珠,
他们塑料般的哭喊,
他们的撒娇

和例行再见,
你抖掉他们——
你没有反应——

哦,松开的气球
没有根
不会发芽。


        翻译 © 史春波



Sine Qua Non

父亲,你的缺席,不算什么。它是无——
是不会增加乘积的因数,
是漏掉的一个针脚,针眼
为黑线哀哭。是镜子上一块乌斑
无端地扩张。
是冰箱停止嗡鸣后
可怕的寂静,
蟋蟀休止,给冬天让路。

父亲,你的缺席,不算什么——它只是
奥米伽终极的O,记忆省略了元音,
是无法分割的分数,
是我从中走过的元素,虚无,
是星星背面的空白,蕾丝上的镂空,
是零,依旧维持着总数的完整。


译注:
Sine Qua Non,拉丁语,意为“必要条件”。
Omega(大写Ω,小写ω),希腊字母表中最后一个字母,字面意思为“大O”,常指代事物的终结。


        翻译 © 史春波

幽谷幽兰 發表於 2015-6-14 07:24

朴素的诗歌,打动人心,翻译再好一些,更好:)

幽谷幽兰 發表於 2015-6-15 08:57

再读,是感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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