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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的马 發表於 2014-8-21 15:13

威廉·斯塔福德:诗二十五首 马永波 译

威廉·斯塔福德:诗二十五首

马永波 译



秋风

夏天的豆荚堆在门边;
我把它们捧在我手的秋天中。
昨夜我听到外面的第一阵冷风;
风很轻,但是我颤抖了两次:
一次为了墙薄,一次为了时间之声。


在我们的房子里

回家晚了,一盏灯低低地燃着,
沙发上皱巴巴的枕头,
水槽里的湿盘子(夜宵),
每个孩子的房间里
克制、缓慢、安然的呼吸——
突然我就站到了门道里
我又看见了这个地方,
这一次,夜还是那么宁静,房子
还是那么安全,只有我的呼吸
轻轻浮在空气中——
在我站立之处,空无一人。


信心

你永远不会孤单,秋天降临
你听到如此深沉的声音。黄色
拖过群山,拨动琴弦,
或是闪电后的寂静,在它说出
自己的名字之前——那时云彩将开口
道歉。你从出生起就已定准:
你永远不会孤单。雨会到来
充满水沟,一条亚马逊河,
漫长的走廊——你从未听过如此深沉的声音,
石上青苔,以及岁月。你转过头——
那就是寂静的含意:你不是孤身一人。
整个辽阔的世界一倾而下。


当我遇见我的缪斯

我瞥了她一眼,摘下眼镜
——它们还在歌唱。它们
像蝗虫在咖啡桌上嗡嗡响了一阵
然后停止了。她的声音发出钟鸣,
阳光弯曲了,我感觉屋顶拱起,
我知道那里的钉子重新抓住触到的
任何东西。“我是你
看待事物的方式,”她说。
“如果你允许我和你一起生活,
你对周围世界的每一瞥都将是
一种拯救。”于是我拉住了她的手。


修理者

在僻静的路上,你能发现
让机器活着的人。他们用一把锉刀,
一把扳手,一把锤子,刮擦,扭曲
敲打,直到旧拖拉机苏醒过来
或者犁铧再次咬进土里。

我吓唬生锈的铁,让它
记得要做什么,有一次在一条僻路上
我在汽车的引擎盖下生了一堆火;
但是这些油腻的天才必须靠魔法
才能日复一日地维持下去。

他们的观众往往是一个顾客,急于
再次出发,或许他们的小女儿
也在看着爸爸修理东西。有时
只有一条老狗——聪明地跳到一边——
研究技术,吠叫,当它的主人说:

“那里!”


一个傍晚

利伯勒尔北边 一英里,一个结冰的池塘
几乎六十年前,我疯狂地一圈圈滑冰
当陌生而苍白的日头西沉。

干燥的棕色芦苇凌乱地
撒在池塘一端,微风短短续续
诡异地在雪上吹起小小的漩涡。

看不到房子,也没有树,只有
辽阔的大地成拱形弯曲着
拥抱着天空下的池塘和我。

我要回家去,面对我所有的岁月
即将到来的纠葛的事件,只知道
那个傍晚,我曾在柠檬色的光中挥舞手臂。  


君往何处去

有时我选择一朵云彩
让它穿过天空,把我漂走。
或者一只鸟,拆散了它的歌
带着我越来越深地飞进树林。

有什么办法离开,同时又依然
属于此地?带你回家的旅行?

那可是生活?——站在河边,然后离开。


呼吸的圆圈

父亲死的那天晚上,月亮照在雪上。
我从西边驱车回来;母亲在门边。
屋子里的灯光延伸出来,像一个阴影。
为了逃避真相,我站在巨大黑暗降落之处。

以前曾有一段时间,我们常常这样讲起——
我们如何在暴风雨里停下车,走进田野
独自在黑暗中,去了解怎样收割庄稼。
我父亲和我站在一起,当暴风雨过去。

一架风车还在田野里发出微弱的哭声
当我们各自沉静地站着,知道我们能够回家。
但是他死的那天晚上,我站在世界的头盖骨上,知道
我是借了一个地方,和我白色的呼吸一同生活。

不再逃避,我走上前,了解了他的死亡。


秋天的旅程

夜晚降临,一只爪子,靠近河边的灰色茅屋。
用一根棍子,我把门推开。
我走了很长的路才到了这里,
步入他们放在我面前的大陆。

我琢磨风吹雨打的原木,石头火炉,断裂的椅子,
外面三角叶杨下的枯草——
一切都凝视着我。我们以前见过,我的记忆
开始说,在某个地方……

然后我停住:我父亲的眼睛是灰色的。


深夜

黑暗中四散落下的冰雹
大雁的尖叫声,拍打着
我们的屋顶,让我们吃惊地倾听。

那些V字型掠过,看不见
整齐得令我们停下。但随后
它们又盘旋着颤抖地飞回。

它们在夜晚的高空迷路了吗?
它们总是知道路,我们想。
你在房间对面看着我:——

我们生活在一个恐怖的季节。


远方重现

独木舟中,荒野的树枝在等待冬天;
每一片叶子都全神贯注;一滴水从桨上坠落。
感受到落叶的轻轻一浸
天空中的光滴,另一颗星星的气味
湖中的鱼跃出弧线
坚硬的鱼鳍翘开水下的黑暗。

往往当你置身人群,当谈话变得诙谐
你会想起那个地方,便会走神:
这是一种背叛。大地在你头脑中扇形展开
一条又一条峡谷;分岔的陡路。
你站在房间中,远方重现,
你知道的一切仅仅是天气的重量。

选择简单的道路是完全正确的,
在互相矛盾的山脊中间,在越来越强的确信之中。


在恐惧与英勇中

我的母亲是恐惧的
她的恐惧藏在我的生命中:
当珀修斯举起蛇发女怪的头,
她蜷缩,赤裸。

穿着我的身体,疯狂,
甚至在我变得强壮的时候,
我的母亲,啜泣着,忍受
整个世界的错误。

被征服,她临死前颤抖着,
在我的四肢里占据了一个地方:
我的母亲,迷失在我的阔步中,恐惧着死亡,
当我猎捕他的时候。


河湾

我们在河湾露营,在敞开的峡谷里
在这种地方,你能眺望
黄昏,看着麻烦消失。

那里的河意味着某种
总是从雪而来的东西,在砾石周围闪烁着
当阴影之鱼潜藏在台地下面。

我们站着,湿毛巾盖在头上遮荫,
眺望着印第安人的岩石和树
那些树表演出任何发生在它们身上的事。

哦文明,我要这样雕刻你,
明确依据黄昏将临的方式
越过风景中的那种曲折

当人们卡在客货两用车中
摇起车窗,驱车离去。


天职

世界有关它自身的这个梦
包括俄勒冈平原上的一条路,
我父亲给我们看的草中的一条车辙
云雀试图告诉我们有更好的事情
即将发生的那一天。

我梦见通往群山的路,群山那边,
有一个随遇而安的姑娘。
但是那时我的母亲招呼我们上车:
她很害怕;她总是指责地点,
时间,我父亲计划的一切。

现在我的父母,穿过平原的长路,
云雀,天空,世界的梦,留了下来
无助地,他们成了我的一部分,
我站在他们中间,听到他说:
“你的工作就是发现世界想变成什么。”  


我父亲:1942年10月

他捡起他以为是一张
路线图的东西,而那是
他的死亡:他轻松地握着它,
没有什么能把它从他牢牢的手中拿走。
他拇指中的脉搏在地图上
说,“下午一点十九分,下周二,
在这个交叉口。”一辆救护车
开始震动起来,他的脸显得疲倦。

任何时候,任何人都可能捡起什么东西
正确得他无法放下:
那是所有旅行者的难题——他们
真正拥有的东西对于他们是致命的,
那就是内在的线索,锁头,
可以把握的东西。如果是这样,没有什么能打破它。
成百万的观察者一直在猜测,
但是每个人,都曾经,可以说,“确实。”

然后他就不再是一个观察者了。他没有对错。
他仅仅是赢还是输。


穿过堪萨斯

我的家人睡过了那些单调的路程
但是像低沉的钟声一直响到黎明
我驱车穿过一条声音的通道,
钟声中一切都是虚幻,
我开车驶过了我出生的小镇。

一旦你穿过了一片那样的土地
你的面容就越发清晰:灯光照到的
地方都露出了原貌;每块岩石
都否定了世界其他的部分。
我们在沙伦泉停下来吃早餐——

我的故乡依然黑着,我的梦太长,无法讲出来。


饮干了声音的动物

1
有一天,穿过回声鸣响的湖泊
来了一个需要声音的动物。他凶恶地
凝视着,他没有制造出声音,反而
带走了声音:湖泊和所有的陆地都哑了。
一条跃起的鱼又像一把刀一样折了回去,
水死掉了。他周围的全部荒野
将树叶的瑟瑟声引到山边
在岩石上叠起一条被子,准备
储存这个地方所知道的一切;他深深埋葬了——
数千个秋天——过去的喧闹。

然后那个动物继续漫游,开始喝
峡谷里的声音——蟾蜍的呱呱声,
所有草叶发出的闪光的小动静。
他一直喝到冬天,然后在一个夜晚眺望
被结冻的群山环护
被浅浅的星光的池塘拥抱的寂静的各地。

当星光最终变得又高又静,他停在最高的
山脊,就在那里,寒冷的天空倾斜着
像一个永恒的弧线,从那里,他继续沉静地行走,
并开始挨饿。

当月亮飘过夜晚,整个世界躺着
和月亮一样,闪烁着寂静的
银光,月亮看见它的动物
死在雪上,它黑色的能吸收光的爪子
安静的口鼻,和厚厚的,天鹅绒的皮毛。

2
在那动物喝下的声音死去之后,世界
寂静而冰冷地躺了几个月,月亮渴望着
探索着,让它死去的光飘下
峡谷的西侧谷壁,然后快乐而无声地
爬上东边的谷壁。月亮
拥有了它的动物忠实探索过的大地。
太阳漠然无视它过去所温暖的生命。


但是在一座山的北边,在岩石深处,
睡着一只蟋蟀。它一直藏在那里,当那动物
经过,当春天再次降临,这只蟋蟀等待着,
害怕爬进沉重的寂静之中。
想一想蟋蟀的感受有多深,迷失在那里
在一片寂静中——草,树叶,水,
寂静的动物们全都依赖于这个小东西。
但是它开始轻轻地尝试了——“唧唧!”
像一条河,随着这个动作,我们知道世界流动了,
先是低语,然后在青草和树叶中移动;
水花泼溅,一只大夜鸟尖声鸣叫。

它全都回来了,我们珍贵的世界,连同它的生命和声音,
有时在山顶,月亮又响亮地
发狂了,寻找它漫游的动物,寂静地,
随时走出群山。
但是某处有一只蟋蟀在等待。

它倾听着,并在夜里实践着。


和七岁的基特在海滩

我们会爬上最高的沙丘,
在那里凝望,然后再下来:
海洋在表演;
我们的贡献就是攀登。

波浪在玩跳背游戏
直接从风暴里涌出。
我们的凝视意味着什么?
基特等待我来决定。

站在这样的一座山丘上,
你会告诉你的孩子什么呢?
那是一个绝对的远景。
那些寒冷的波浪,竞相奔向远方。

“在这样的风暴中,爸爸,
你能游多远?”
“需要多远就多远,”我说,
我一边说话,一边游泳。


在我兄弟的墓前

最终,镜子越来越不关心了,但是
越来越多地发现,他的声音漫游,
回到他出生的那一年;而那再次
看见他片刻的世界变得盲目了。

沿着街道退回来,他消失在
很久前就已消失的雪松旁边
在坟墓附近,母亲的头发是一个屏风
可她在哭泣。我看见一只麻雀

像他一样胖乎乎的,充满了希望,勉强地
抓着一根树枝,准备起飞。
今天,在他的房子里,他的孩子们开始
从这一年后退,走上他们自己的路。

兄弟:再见。


朋友,再见

在杂务完成之后,我调弦
漫不经心地弹奏。没人听见,没人在意,
群星继续运行。

既然我已经告诉了你这个,也许
我一直是错的——如此模糊的一生,
如此微小的成就。

但是在我走后,我想要你们
安逸从容,没人在意,
群星继续运行。


假腿嘹望台

那些日子,早上有云,周围
空无一人,嘹望台上静悄悄的。
早餐我吃动物饼干
用一只蓝色的碗喝奶,上面标着
“1939年世博会。”有些画像
看上去像我的母亲。我把它们保存到最后。
然后我坐在桌边读书
《战争与和平》,《魔山》,
《大卫·科布菲尔》——我带来的杰作。
每小时我四次走上狭小的通道
查看烟火——什么都没有,数英里松树的树顶
然后是沙斯塔山。那些日子我吃掉了
整个世界,把我的书和动物排成一排,
慢慢删除了时间带来的所有
考验和侮辱。整整一年,
我在那里平衡了我的生活。有一天
我洗净了那只蓝色的碗,又下山去了。


被群山包围

在札幌东边挖土豆
我们中午会听听世界新闻。

小收音机放在一条垄沟里,
靠着一只装午餐的桶。

我们不下判断。我们的田野
很辽阔,从林木覆盖的山脚倾斜下来。

宗教领袖呼吁
在尘世复兴精神。  

某些大国的政要
在考虑召集一次峰会。

老夫人大阪,永远地
弯着腰,拨拉着她身旁的泥块。

稻田,黄得像葵花,
在我们下方蔓延数公里。

乌鸦生活的神龛
有一口钟告诉我们何时结束休息。

再见,老朋友。我记得首相
说的话,还有阴影中的水罐。


一个家

我的家在中西部——在那里你能保存你的世界。
朴素的黑礼帽驾驭着给我们制造了规约的思想。
我们在房子里唱圣歌;屋顶离上帝很近。

挂在餐具室里的灯泡散发微光,
可是我们能用它阅读流传下来的名字——
外面,野牛草,和夜晚的风。

一只野猫在七月四号突然扑向我的祖父
他正在砍李子树做烧柴,
在印第安人把西方拖过天边之前。

我们对每一个注视我们的人说,“我的朋友”;
喜爱着思想的伤口,我们会说,“你好”。
(可是朴素的黑礼帽驾驭着给我们制造了规约的思想。)

镇子上空的太阳,像一面刀刃。
我们踢着三角叶杨的叶子奔向暴风雨。
无论看着哪里,土地都会把我们举起来。


关联

我们的土地是低洼的沼地,结了硬壳
浣熊把他的手伸进来,
透过他的面具凝视着
将把我们的土地固定住的卷须。

摸不到那条线,它太小了。
有时我们以为我们了解它的过程——
通过任何法庭都不会接纳的证据


穿过黑暗旅行

穿过黑暗旅行,我发现了一头鹿
死在威尔森河岸的公路边。
通常,最好是把它滚下峡谷:
公路狭窄,急转弯会造成更多的死亡。

凭汽车尾灯我蹒跚走到车后,
站在鹿的身旁,那是头刚被杀死的母鹿,
她已经僵硬,几乎都凉了。
我把她拖起,发现她的肚子鼓鼓的。

我用手指摸摸这腹部,我明白了——
她的体侧还有点温热;躺在那里等待的小鹿,
还活着,静静地,却永远不会出生了。
在那山路旁,我踌躇不定。

汽车暗淡的灯光照着前方;
引擎盖下的机器在微微震响。
我站在温暖弥漫的红色废气中,
我能听见荒野在我们周围倾听。

我为大家苦苦思索——这是唯一的急转弯——
然后把她从路边推下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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